曹禺 遗失的通灵宝玉
二十三岁的时候,曹禺就写出了《雷雨》,此后十年写了七部剧本,其中有五部是足以传世的。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四十七年里,曹禺一共写了两部半剧本。老友黄永玉直白地说:“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失去了伟大的通灵宝玉,你为势位所误!从一个海洋萎缩为一条小溪流,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前半生的曹禺是天才,后半生是庸才,这就是在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曹禺现象”。
曹禺原名万家宝,字小石,1910年9月24日出生于天津一个官僚家庭。父亲万德尊祖籍湖北潜江,曾留学日本,给总统黎元洪做过秘书,还做过师长,四十岁时回到天津过起了寓公的生活,喜欢和一些文人骚客厮混。万德尊有过三任妻子,曹禺是他第二任妻子所生。曹禺出生后的第三天,母亲就因为产褥热过世了。继母待曹禺不错,经常给他讲故事,抱他看戏,让他觉得“戏原来是这样一个美好迷人的东西”。
幼年的曹禺是个小少爷,身边有许多保姆用人伺候。但是目睹复杂的家庭关系和糜烂的日常生活,曹禺内心深处常感寂寞。连父亲也不能理解他的忧心忡忡,总是问他:“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苦闷?”
十二岁那年,曹禺进入南开中学,读鲁迅、郭沫若的作品以及《易卜生全集》,还和同班的金焰参加了南开新剧团。在《娜拉》《国家公敌》中,曹禺的演出十分出彩,一时名动京津。
1926年,他在天津《庸报》副刊发表处女作《今宵酒醒何处》,首次使用“曹禺”这个笔名。笔名从他的姓“万”字的繁体字上来,拆开“萬”字是“草”和“禺”,“草”和“曹”是谐音,故取名“曹禺”。1930年,曹禺转学清华大学,入读西洋文学系二年级。
不久,恰逢清华二十周年校庆。按照传统,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学生都要排演戏剧,汇报演出。曹禺名声在外,自然是要担起重任。1931年春天,曹禺导演并主演的话剧《娜拉》在清华大礼堂里隆重上演,男扮女装的曹禺再次赢得满堂彩。此后,他开始成为校园话题榜的常客,同学们更愿意叫他“小宝贝儿”。
才子哪能没有佳人配呢?曹禺很快看上了一位清华校花郑秀,原是贝满女中的,标准的大家闺秀,父亲是国民政府大法官郑烈,当时在清华法律系。郑秀追求者虽众,但曹禺有办法。他先把郑秀吸收进了剧社,两人合作的第一部剧叫《罪》,只有三个角色,他俩还是男女朋友关系。演出后曹禺表白,被拒绝了。曹禺便开始一封封地写情书,整夜整夜地在女生宿舍的楼下徘徊。好女怕缠郎,郑秀只好投降了。
1933年暑假,在清华大学的花前月下,曹禺一边谈着恋爱,一边完成创作。郑秀则用工整娟秀的字迹誊写出来,成为《雷雨》的第一位忠实的读者。他俩也由相识到相知,坠入热恋之中。
同年8月初,初稿完成,《雷雨》在清华园诞生,当时曹禺只有二十三岁,是清华大学研究院的研究生。巴金以无比激动的心情读完了剧作,1934年7月推荐在《文学季刊》上发表,次年,《雷雨》在东京首演成功,随后回国巡演,一时蜚声中外。
晚年曹禺
毕业后,曹禺回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任教,同时深入社会底层,解识各种畸形的角色,“厚着脸皮狠着心”,用铅笔在白纸上,把那些事情都记录下来。1936年6月,《日出》开始连载,再一次震惊世人,获得大奖。曹禺谈到感受时说:“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创作了《原野》之后,1936年11月,曹禺和郑秀在南京举行了隆重的订婚典礼。
到了1938年春,他们随国立剧校撤到了长沙,由校长余上沅主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遗憾的是,他们之间炽热的感情没维持多久,郑秀生了两个女儿后,曹禺有了婚外恋。一直到1951年,郑秀才同意离婚,对好友张骏祥说:“过去我爱曹禺,所以嫁给了他;现在我还是爱他,同意离婚,是因为我希望他幸福。”离婚后,郑秀一直独身,于1989年10月去世。
1941年,曹禺完成了另一部力作《北京人》,剧中主人公的三角恋就是现实生活中曹禺面临的情况。婚后才两年的曹禺就遇到了灵魂伴侣方瑞,这情况与《一声叹息》颇为类似。
抗战期间,曹禺在四川江安国立剧专任教。有一次,方瑞在澡盆里放好了热水,要他去洗澡。曹禺正在看书,推辞不过才拿着毛巾和书进去了。过了好久,里房不时传出淅沥的水声,却不见曹禺出来。方瑞推门一看,原来他坐在澡盆里,一手拿着书看,另一只手用毛巾在拍水玩呢。
1974年的一天,方瑞在自家床上离开了人世,四处散落着大量的安眠药片。曹禺没人照料饮食起居,便由与郑秀所生的女儿万黛负起了责任。原本女儿还有让两位老人复合的想法,可某一天,曹禺突然宣布自己要再婚了,对象是京剧名家李玉茹,还反复同家人解释:“虽然她文化程度不高,但从通信中可以看出,她还是有一定文字功底的。”
曹、李二人于20世纪40年代就认识,在公开场合时有碰面。后来,李玉茹读到曹禺的剧本《王昭君》,觉得可以改编成京剧,便跟他联系。曹禺却说:“你现在太胖了,演不了王昭君。”不过胖归胖,曹禺倒是不介意娶了这位风韵犹存的老朋友。1979年,他们正式办了结婚手续。
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曹禺推掉众多的应酬和社会活动,把自己关在上海的寓所里,想要再创作出一部传世之作,然而他怎么也写不出来了。在曹禺的床头,长期放着一本《托尔斯泰评传》,常常读着读着,忽然挥舞双手大喊起来:“我就是惭愧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惭愧。我要写出一个大东西才死,不然我不甘。我越读托尔斯泰越难受,你们知道吗?”
1996年12月13日,曹禺因长期患病,在北京辞世,享年八十六岁。去世前,这位“中国的莎士比亚”在病榻上很喜欢读老乡弘一法师的书,尤其喜欢这句:
水月不真,唯有虚影;人亦如是,终莫之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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