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十姓子|行者所见(连载36)
(上接连载35)
“如果不是被田家公子看上了,或者是答应去做那公子的妾室,就不会有后来府里青壮被全部抽丁抽走战死沙场的事。也就不会有黑石令以'作战不力为由'强占宅府,全家人流离失所的事……这不是祸水是什么?”
赢国忠粗暴地摇晃舞女。
“就这样一个不详的贱人,你依然喜欢?还不要说子黄你自己的身份了,你扪心自问,你可以喜欢这种贱民么?”
吕子黄无言以对。
“老舅教你一课,这个世界是讲道理的,道理是不能被改变的。”
“王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当权者要清除不愿臣服的人。”
用细钳子夹起火炭,吹吹。
“再给你秀秀老舅新学的技术,怎么惩罚这个傲慢的贱人。”
猛踹三脚舞女的腹部,让她因剧痛而失去反抗的能力。
细钳夹着红炭,伸入舞女的咽喉。
吕子黄不忍看,闭上了眼睛。
红炭灼烧血肉的声音,女子虚弱的挣扎声,赢国忠欢快愉悦的狂笑声,让吕子黄觉得身处炼狱。
不一会儿,他听见躯体重重摔落在地的声音,于是说服自己睁眼。
他看见舞女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发出怪异的咳嗽声,吐出血沫,泪流满面。
她哑了,被活生生烙哑了嗓子。
吕子黄仿佛还能听见不久前充斥房间的美妙歌声,现在却只有怪物一般的咳嗽,简直不敢想象那声音出自这位美丽的少女。
赢国忠则是把细钳子一丢,随手在身侧的衣物上擦擦,敲桌唤来家老。
家老进门,看见满场惨状,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不知死活,治不了就丢到护城河里。”
赢国忠指指弹古筝者。
“这个,收拾干净送入宫去,安排给那个女人作侍,让这些个祸水垃圾呆在一堆。”
指指痛苦万分的舞女。
“这个,送回府去,他今天应该学到教训了。”
指指吕子黄,阴笑,络腮胡张牙舞爪。
少女怪声痛苦,男子倒在血泊里,怪物装作人样幸灾乐祸站在正中,还要祸害苍生。
地狱没此处可怕。
吕子黄浑浑噩噩,不知当时是怎么从国尉府离开的,只知道自己大醉了三天三夜,尔后才被阳光健康的活泛中年剑客用冷水浇醒。
“钱叔……”
吕子黄咬牙,用前臂捂住双眼。
“绝对不能再让赢贼掌国了,一定要除掉他。”
“说什么胡话呢,先把药喝了,醉个三天,你小子命不要了?”
腰配清蓝色宝剑的爽朗剑客给了他一个脑崩儿,把醒酒汤一股脑地灌到了他嘴里。
“况且没了他,黑路里的那些坏蛋们怎么办?谁镇得住他们?”
“我。”
吕子黄斩钉截铁,豆豆眉紧皱。
“认真?”
剑客表情严肃了一些。
“认真。”
吕子昂语气里没有一丝疑惑。
“那叔得杀多少人?”
剑客耸肩。
“很多人。”
吕子黄正眼。
“为了北国的未来,他们必须死。”
“好吧,但是赢贼……叔我搞不定啊,杀是随手的事,可影响太不好了。”
“他……慢慢来吧,等机会,抓住机会。”
“对了,你打听到小春的下落了么?奉枝让我问问,说你答应了她要探查的。”
“没有。”
吕子黄裹裹被子,背对剑客。
“好吧,下次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剑客把陶碗一丢,出了门去。
一月后,黑石内城西,枯叶宫,也就是所谓的冷宫。
一只红金配色的华贵轿子被八位青壮内侍缓缓抬入,轿中人撩开帘子,瞥了一眼道旁的枯树衰草,心烦地又将帘子盖上。
枯叶宫内扎着垂鬓,双眼无神的消瘦年少宫女正握着没扎稳的枯枝扫帚艰难扫灰,远远看见红金轿子悠悠而来,扫把一扔便向里屋跑去。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被宫女搀扶着到宫门前,默默伫立。
老妇人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微笑里却透漏着一股温和与优雅。
轿子缓缓停下,轿帘被内侍恭敬地掀开,轿中人是一位饰物精简,衣衫华贵的贵妇人。
贵妇人摆摆手推开要将其扶下轿子的内侍,提着裙摆一步跳下,有一股爽利感。
她望着老妇和少女表情凝重,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妹妹,来啦?”
老妇人笑容和蔼,轻推年少宫女。
“就是这个小可怜。”
贵妇人表情悲伤,微微俯下身子,摸摸少女的头。
“小姑娘,真是抱歉,让你遭受了这种事。都怪本宫那混账弟弟……”
宫女抬脸,双眼无神,表情疑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内侍想要劝告贵妇人注意一下形象,权衡了一下,没能说出口来。
“好姐姐,您不会去向十姓通报这件事吧?他们本就不满蔡家惨剧,现在国忠又做出了这样的事……”
贵妇人面有忧色。
宫女听见赢国忠的名字,面色一下子惊恐。
“十姓想知道什么,不想知道什么,和老身有什么关系么?”
老妇人稍稍侧身。
“里屋说吧,枯叶宫的穿堂风冷呢。”
贵妇人点点头,吩咐身后的内侍不要做多余的事,跟着被宫女搀扶着的老妇人迈入了破败的房门。
一只硬木床具,一只等身的北君吕不玉木雕,必要的陶制生活用品,两个分装清水和食品的大缸,就是老妇人居所的全部内容,简朴得像是农家小院。
“不玉还好么?”
老妇人深情地抚摸木雕的脸颊,宫女迟疑了一下用衣袖擦擦木椅的积灰,请贵妇人落座。
“最近流连后宫,身子有些虚了,政务倒是没落下,国忠也不会让他落下。”
贵妇人发现宫女在离自己最远的墙角瑟缩,像是受伤的小兽,这让她心里同情且惭愧。
“妹妹,你是北国国后,不玉的妻,要好好管住他。你弟弟只能帮衬外事,内事你要上心,不要把重心放到其它不重要的地方。”
老妇人语气里明显有责备之感。
“姐姐,你直接说到底和十姓联系过没有!得个准信儿后妹妹才好专心扑到后宫的勾心斗角里去啊!兰江也老了,不像十年前那样说管住就管得住了!”
贵妇人焦急,话语直白。
“好吧,还没,钱家没有送慰问来,孙家也没让传口信,老身就没来得及知会他们。”
老妇人点点头。
“既然对妹妹来说这么重要,老身不说便是。”
“以你吴贵妃的身份发誓!”
贵妇人眼神认真。
“都被安排到这块破地儿了还贵妃……”
老妇人自嘲般笑笑,举起右手直掌。
“以老身贵妃的身份发誓,不向十姓泄露这姑娘的惨事。违誓甘受斧钺刑罚。”
“好的,姐姐,你知道这话会被写在内起居注上吧?”
贵妇人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
“都是妹妹你的人,想怎么写都可以,何必问老身?”
老妇人摇摇头。
“姐姐,你知道兰江和国忠虽是姐弟,但始终不是一样的人,兰江是不会陷害别人的。”
贵妇人好像受到了冒犯,有些气恼。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当场记录不是更好么?还不是为了留个后手,避免老身不答应。”
老妇人微笑里写着看破二字。
“嗯?”
贵妇人愣了,转了转眼珠,反应过来老妇人是在担心这个事。
“姐姐,你又想多了,兰江只是担心那些奴才没有口德惹您生气,毕竟都是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宫女听着贵妇人和赢国忠一模一样的蔑视语气,吓得炸毛。
老妇人看在眼里,这让她改变了本来要嘱咐些杂事的打算。
“行吧,那妹妹你没其它事就可以回了,记得给不玉多熬些枸杞银耳粥,补气,加重糖他才肯喝。”
老妇人拍拍宫女的背以示安抚,依旧微笑着。
“姐姐……你不问问子昂的状况?”
贵妇人不明白老妇为什么这么快就送客,屁股还没坐热呢。
“怎么了?那小子惹事了?”
“不是……毕竟他是姐姐你的亲骨肉,也是最年长的公子,不玉的储君。”
“那小子就是个意外而已。你想扶自己的儿子上位扶上就是……老身觉得子明那小子就很不错,很果断,有帝王风范。”
“不是……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贵妇人显然是个直肠子,一时间组织不起语言。
老妇人把宫女圈到怀里,呵气暖她冻得通红的小手。
“啊呀,子昂把昌平君的事情解决了,姐姐你知道吗?”
“那是前年的事了,当时老身还没在这里受苦,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夸夸他么?”
“夸他杀了自己的二爷?这种事儿不好夸吧。”
“不是……昌平君是坐实了要叛乱的反贼来的……”
“如果子黄杀了赢国忠,你会夸奖他么?”
老妇人插断贵妇人的劝告,眼神很冷。
贵妇人皱眉,半晌。
“国忠不是反贼!连子明都知道舅舅是为他们好!更不要说子黄了!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贵妇人嗓声很大,不知是要说服老妇人还是说服自己。
“妹妹,没有风言风语,只是老身的胡言乱语而已,你莫要当真。”
老妇人语气里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姐姐,本宫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他着想,所以宁愿背负恶名顶罪,宁愿将国后的位置拱手相让换取赢家的支持,你是了不起的女人,所以本宫敬你。”
贵妇人气鼓鼓地起身。
“但是拿本宫的弟弟和儿子来开玩笑,就太过了。”
踏着嗒嗒的木屐大步离去,内侍们将她请回轿中。
起轿,离开,侧帘被悄悄撩开,又悄悄关上。
“没事了没事了,她走了,不是那个男人。”
老妇人听着脚步声渐远,把颤抖如筛糠的宫女搂得紧了些。
“没事了。”
(图片来自网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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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 稿:十姓子
期 数:第6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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