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军号（13）上｜剧本

毛颖：军号（1２）下｜剧本

文/毛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13集

13-1 红军阵地后部·晨·外

远处，曾经的战场上，曾部士兵在挖土掩埋。

魏伍躲在乱石后，怀里搂着大菊。

大菊浑身是血，脸色惨白，不省人事。

魏伍焦急地四下搜寻（OS）：猛子！猛子……（看大菊）

魏伍拖着她悄悄移动，大菊瘫软不动，形同死人，拖出血迹。

13-2 红军阵地中部·晨·外

十几个红军死在一处，周围几个老大的炮弹坑。

曾部有人搜索过来——“还有多少”、“这边多着呢”、“营长命令，一个都不许剩”、“都死了么”、“就算有不死的，也活不了了”……

尸堆中，慢慢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接着钻出猛子的头。

猛子懵懵懂懂的，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他看见身边红军尸体，惊恐窜出，仰倒着倒退。

曾部士兵搜索着，离他仅隔两丛乱石。

猛子腰间插军号，不明所以地四下乱看，一边还仰着往后蹭。身后碰到什么，回看，是红军遗体，血淋淋，头部焦黑，睁着的眼睛正瞪他。他嘘声惊呼，倒着跳开老远。

曾部士兵已绕过一丛乱石，可却没看他这边。

猛子看见活人，痴呆呆要起身，抬手，似乎想喊他们。

忽然，背后一只大手捂住他嘴，压住他的惊呼，拖到乱石后，避开曾部搜索士兵视线。

猛子拼命挣扎，恐惧状，回头看，是魏伍。他怔一下，似乎没认出，又挣扎。

魏伍一边捂他，一边从他腰间抽出军号杵在他面前。

猛子呆住，眼里痴呆神情倏忽去了好多，不再挣扎。

13-3 红军阵地前部·晨·外

几个曾部士兵抬走红军遗体，旁边是一棵炸断的老树，有个很大的树洞。

一个红军装束的人偷偷钻出树洞，看四下，趁曾部士兵抬走一批遗体，迅速全身钻出，机警地匍匐绕行，掩入被炸烂的一堆麻包中间，向外窥视。

他是戈鹰。此时的他，眼神机警，含着惊恐，缓缓流泪。

13-4 红军阵地后部·晨·外

乱石后，大菊隐身在此，已经醒来，无力地歪倒在石头上。

魏伍拖着还有些稀里糊涂的猛子过来。

大菊微弱地：他怎么了？

魏伍摇头：不知道！（轻轻拍猛子脸颊）猛子，猛子！

猛子一把抢过军号，想往外跳。

魏伍拦，被猛子掀翻。

大菊扑过来，抱住猛子脚踝，猛子倒栽葱被拖回来。

大菊压住他，喘息：疯了你！

猛子使劲回头挣巴，大菊死死压住：别出声！醒醒！（捶打他后背）

猛子被捶得呜咽，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水，猛然清醒过来，拼命捂耳朵，神情极痛楚。

13-5 战场靠近曾部一侧·日·外

曾智超邵云鲲靠着石头席地而坐。

曾智超脸色很不好，邵云鲲疲惫不堪。

邵云鲲看曾智超：是不是太累了？脸色这么差……

曾智超摆手：这么一场恶战下来，谁还敢指望红光满面啊？

邵云鲲苦笑：亏你说得出！红光满面……

曾智超：早知如此，就跟他们再耗一夜了……原本我以为，夜袭必然摧枯拉朽……

邵云鲲：不错啊！难道不是摧枯拉朽？

曾智超摇头：是鱼死网破……（指打扫战场的士兵们）看看，还剩几个人？看看……

邵云鲲：的确没想到，他们穷途末路至此，还能……

曾智超：我理解的战争，不是这样的……不是……

13-6 红军阵地后部·日·外

大菊无力靠着石头，看猛子。

魏伍匍匐着过来，给他们递地里挖出的吃食。

猛子接了，大菊不动。

魏伍担心地看大菊，又看猛子：缓过来了？

猛子吃东西，点头，指耳朵：震晕了。声儿太大了！

大菊：真好了？

猛子：真好了！

大菊放心地闭上眼，身子软软歪倒。

猛子：姐……

魏伍：大菊！

俩人同时去扶。

曾部士兵搜索过来，俩人交换眼色，猛子冲不远处一丛乱石示意，魏伍点头，俩人担起大菊，无声挪开。

13-7 曾智超部原先驻扎的树林·日·外

曾部士兵在吃饭，曾智超邵云鲲游走巡查。

一士兵跑来报告：报告营长、营副，清理得差不多了。

曾智超：什么叫差不多？

士兵：就是……就是……

曾智超明白，抬手制止他说：能掩埋尽量掩埋。至少，能找到的头，都要掩埋。

士兵：是！

13-8 清江边乱石丛·日·外

这里远离战场，猛子抱着软沓沓晕厥的大菊，身上沾满新的血迹，手上也是血，都是大菊的。

魏伍拖着饱浸江水的一堆衣服匍匐而来，对猛子指大菊：她这样不行，得处理伤口。

猛子：怎么处理啊？

魏伍擎起滴水的衣服：马虎洗了洗，拧出水还清，先给她擦干净！

猛子指大菊：怎么擦啊？她……她是……

魏伍：命比什么都重要！团长让咱活着，咱们仨！谁也不能落下！你来！

猛子：我来不了！

魏伍：就得你来！

猛子：凭什么？

魏伍看大菊：你来……她能觉出来，不会挣巴……别把她看成女人！

猛子：那看成什么？

魏伍想了想：亲人！（把滴水的衣服塞给猛子，背过脸）小心点儿，我再去取水。（匍匐走开）

猛子想叫，没敢，看大菊。轻轻碰大菊身体，手发颤。

大菊缓缓睁眼：不……不用了……我……不行了……别管了……你们……你们走……

猛子：不行，团长让咱们活着！

大菊：我活不了了……

猛子：屁话！

大菊：猛……（眼神散乱起来）小菊……小菊……

猛子：小菊让我好好护着你……你不能死！

大菊摇头。

猛子咬咬牙，动手解大菊衣服。

大菊无力但决绝地躲闪：不要……

猛子：要！

大菊：不要！（推猛子）

猛子：你得活下去！

大菊：别动我……再动就死给你看！

猛子劈手一掌，大菊脖子一梗，软倒，猛子扶住，闭眼，解开大菊衣服。

血水在乱石间、滩涂上流淌。浸了水的衣服被拧出殷红的水。

猛子睁眼，喘息：姐，别怪我，你得活着！团长说了，小菊说了……你不能死！不许死……

大菊幽幽醒转，刚想动，被猛子按住。

猛子：别动，快好了！伤得不重！真的……

大菊目光散乱、空洞，轻轻叨念：小菊……小菊……

13-9 宁溪附近村庄·日·外

整个村子在火海中，惨叫、呻吟不绝于耳。

村民四散奔逃，乡团追赶，开枪。

这里是宁溪，曾经是苏区。

小菊和一起逃亡的两个男人往村外跑。男人们手里已没了任何武器。

乡团叫嚣——“私藏赤匪，斩尽杀绝”、“抓赤匪，一个也别放过”、“站住”……

枪声四起。

13-10 村外土路·日·外

两侧植被密集，却草枯树衰。

邵云鹏独自疾来，闻听村庄方向声响，驻步，隐入路边草木丛中。

小菊等三人从村庄方向远远跑来，四五个乡团在后面追赶，手中长枪不时打响。

一逃亡男人腿中枪，扑倒。小菊惊叫欲救，被另一个拖着继续跑。

邵云鹏露头观察。

小菊摔倒，同行男人拉起她继续跑，乡团几个人抓捕倒地男人，剩下三个穷追不舍。

同行男人一把把小菊推入草木丛：藏起来！

小菊不防，趔趄摔进去，跌在邵云鹏身边不远处。

同行男人瞬间跑出老远，乡团在后面追，过了邵云鹏所在位置。

小菊爬起，想跑出去，邵云鹏猛扑过来，一把按住。

小菊惊恐欲喊，邵云鹏冲她竖食指。

（OS）枪声。

小菊浑身一震，邵云鹏拢住她往草木深处走，小菊挣扎，但挣不过。

邵云鹏捂住她嘴，大力拉着疾走，隐入密处。

13-11 清江边乱石丛·日·外

清江战场。

大菊头上裹着水浸的破衣服，昏睡，头脸干净了许多，身下铺着干树枝。

猛子魏伍发愁地看着她。

13-12 原红军阵地·日·外

曾部士兵掩埋工作已大成。曾智超游走巡查。

13-13 清江边乱石丛·日 ·外

魏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猛子：你说，（看大菊）她能行么？

魏伍：身上有子弹么？

猛子：大伤口，没见子弹洞。

魏伍：伤口多大？

猛子比划十几公分左右长度：两处，挺深的。

魏伍：八成是炮弹皮弄的。

猛子：她挺棒的，都不喊疼。

魏伍痛惜摇头：怕是觉不出疼了。（看猛子）盼着她疼吧！疼，就还有救。不疼……（叹息）

13-14 宁溪附近山林·日 ·外

邵云鹏护着小菊奔跑，到了林密处歇下。

小菊喘息着看他：你到底是谁？

邵云鹏：你们是赤卫队么？

小菊：不是。你是谁？

邵云鹏：不是他们追你们干吗？

小菊：我哪知道！哎，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邵云鹏笑笑，看四下，神秘地：我是赤卫队！

小菊不苟地审视：你不像。

邵云鹏笑眯眯看她。

小菊自觉失言，急忙捂嘴，满眼惊恐。

13-15 村外土路·日·外

两个赤卫队员都被砍杀得不成样子，死不瞑目。

乡团喽啰残忍地拖着他们的尸体走动。

乡团头子赶来：还有个女的呢？

乡团喽啰：没见。

头子给他一耳光：废物！搜！

喽啰：哪儿搜去？

另一喽啰：八成进去了。（指路边草木丛）

头子：放火烧！老子不信他不出来！

13-16 密林·日·外

邵云鹏把驳壳枪塞在小菊手里：这下信了？我枪都交了。

小菊战战兢兢拿着枪，忽然指向邵云鹏：不许动！（手在打颤）

邵云鹏笑：别闹！

小菊：谁跟你闹？！我要给他们报仇！

邵云鹏：没错！是要给死去的同志报仇！但不是你现在这样。

小菊放下枪，流泪：他们肯定让那些坏蛋……

邵云鹏：是啊，他们为革命牺牲，为了保护你牺牲……

小菊哭着：我宁愿不要他们保护！他们……他们……

邵云鹏：走！小妹妹，跟我走！

小菊：去哪儿？

邵云鹏：找队伍！找党！报仇！！

小菊站起来：你真是赤卫队？

邵云鹏回身看她：我不是。

小菊又举枪对准他，但手指并没在扳机上。

邵云鹏：我在地委工作，要去汀原找组织。

小菊：汀原？汀原可远了！

邵云鹏：其实不远。

小菊：我不去！

邵云鹏：那你去哪儿？

小菊：你管不着！

邵云鹏：那好，你自己注意安全。（转身走开）

小菊犹豫。

邵云鹏忽然停下，转身：差点儿忘了，我的枪。（冲小菊伸手）

小菊醒悟，看手里枪，想递过去，忽又收回，对准邵云鹏：我还是跟你走吧！不对，是押你走！手举起来！

邵云鹏听话地举起双手。

小菊：走！

邵云鹏开步，小菊跟上，跟得很近，不时拿枪捅邵云鹏后背：走啊！老实点儿！

邵云鹏：手举累了，能放下么？

小菊：不行！

邵云鹏：那也不能这么举到汀原啊！

小菊：让你举就举着，不许耍滑头！

俩人说着走远。

13-17 清江边原红军阵地·昏·外

乱麻包动了动，戈鹰露出半个脑袋观察。

曾智超带人巡视在附近，身边士兵指两排长长的土包：这边是咱们的人，那边是他们的……

曾智超：还有剩下的么？

士兵：没有了……

曾智超：一个活着的都没了？我说他们。

士兵：没发现。

曾智超望着满眼狼藉的杂物，叹息。

戈鹰等他转身往远处走，迅速爬出，盯着江水，爬向靠近江边的乱石丛。

13-18 猛子等所在乱石丛·昏·外

大菊昏睡，大张嘴急促喘息，身体抽搐，猛子魏伍一边按住她，一边低声急促交谈。

猛子：怎么办？

魏伍：能怎么办哪？

猛子：她这么抽会死的！

魏伍：烧得烫手，我……我……

大菊忽然高声呓语：啊！小菊！

猛子急忙捂她嘴。

13-19 原红军阵地·昏·外

大菊的呼喊声惊动了曾智超，猛回头看：方向？

士兵：没听清！

远处爬行的戈鹰停一下，又迅速爬动，隐入乱石后。

曾智超：过去看看！（拔枪，上膛，健步而去）

士兵招呼另几个士兵紧跟，边走边拉枪栓。

13-20 猛子等所在乱石丛·昏·外

猛子从怀里抽出大菊塞过他嘴的白布，是大菊自己从内衣上扯下来的，塞住大菊的嘴。

大菊隐隐呜咽，紧闭双眼，抽搐加剧。

猛子紧紧搂住她，怔怔看大菊嘴里蠕动的白布。

闪回：

早先，猛子刚刚加入红军孙长山团，被怀疑押在山洞，被大菊拿这块贴身衣服撕下的白布塞住嘴。

大菊愤然起身，抬手想打猛子。

猛子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呜呜地怒视大菊。

大菊放下手，转身愤然拉扯小菊：走！

小菊充满同情地看着猛子，跟大菊走开。

魏伍：大菊！

大菊停下，回头瞪他：你不走就呆着！（又走起来，忽又停下，回头冲魏伍，厉声）不许掏出来！

魏伍刚要凑近猛子解救，被大菊喝得停住。

大菊扯了小菊愤然离去。

猛子呜呜地冲出去，被魏伍拦下。

猛子看魏伍，呜呜地示意取出他嘴里的布。

魏伍：知道知道。我……

大菊忽又冲回来：不许掏！

稍后，孙团长来山洞，从猛子嘴里抽出大菊塞进的白布，示意跟在身边的战士给猛子松绑。

他打发了战士，示意猛子坐下，他对坐。看猛子：我打听清楚了，你在战斗中，代替石东明同志吹号，我代表全团，感谢你！

……

猛子：把那块布给我！

孙团长看手里白布：要这干吗？

猛子：给我！

孙团长把布丢给他，他灵活接住，愤愤塞进怀里。

孙团长：留着它干吗？

猛子：早晚有一天，塞回她嘴里去！

闪回结束。

猛子颤抖着手想抽出白布，忽然传来人声。

他焦急四望，见曾智超带人走来，眼里露出凶光，噌地从腋下拔出勃朗宁手枪。

魏伍大惊，看见曾智超，急忙按住猛子。

13-21 原红军阵地·昏·外

曾智超四下搜寻，无目标地接近着猛子们藏身地方。

戈鹰隐身的地方处于他视野盲区。

戈鹰偷偷露头，看准情况，狂奔到江边，一头扎入江水，拼命游去。

日头西沉，夜幕倏而降临。

曾智超停步，士兵们聚拢过来。

曾智超：这么找不是办法，开枪！

士兵：往哪儿开？

曾智超：天上，地下，（指前方乱石枯树）还有那些能藏人的地方，散开，自己隐蔽好！

士兵们应声散开，曾智超自己也找了个石头堆隐身。

士兵们都看他，他挥手，士兵们冲他指的地方胡乱开枪，顿时枪声大作。

13-22 清江·昏·外

戈鹰听见枪声，加速游动，急促喘息。

13-23 曾部驻扎地·黄昏·外

士兵们听见枪声，纷纷聚向疾步走来的邵云鲲：营副！

邵云鲲：什么方向？是营长么？

士兵指方向：营长他们在那边！

邵云鲲：一定有情况，走！

杨春披着曾智超的旧军服踉跄而来，虚弱地：怎么了？

邵云鲲：你怎么出来了？回去！

杨春疾近。

邵云鲲迎住，对士兵：你们先过去！（抢近扶住杨春）回去！

杨春：带我去看看！

邵云鲲：看什么？

杨春：猛子！

邵云鲲：都死了！埋了！

杨春凄然、诡异地笑：那我也要看！看他的血，看他的尸首！

邵云鲲：你……

杨春凛然瞪他：怎么？不行？

邵云鲲：不是我不行。我怕你不行！

杨春：走吧！

邵云鲲搀扶。

杨春：不用！（挣开）

13-24 猛子等藏身处·昏·外

子弹打在石头上，迸出碎石，发出尖利声音，猛子捂耳朵，魏伍拉他趴下，自己也趴下，俩人护着大菊。

13-25 原红军阵地曾智超等所在位置·昏·外

曾智超挥手：行了！

枪声止。

几个士兵起身：营长，没人哪！

另一个士兵无意看向江水，发现戈鹰：营长！

曾智超看过去，擎起望远镜再看。

士兵们纷纷向戈鹰开枪。

13-26 清江·昏·外

戈鹰身边身后炸起水花。他更加拼命游。

13-27 猛子等藏身处·昏·外

魏伍抬头张望，见敌人往江里开枪，看去，发现戈鹰，但没认出来。

他拍打猛子，猛子起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

猛子凝目注视，看魏伍：眼熟！

魏伍：眼熟？是吗？

猛子：应该是咱团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