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地模:穿衣镜|小说(下)
文/冯地模
【作者简介】冯地模,重庆万州人氏,重庆市作协、美协、电视协会会员,重庆文学院创作员。20多年来在《四川文学》《丑小鸭》《百花园》等杂志报刊发中短篇小说、各类文章计80万字。前后有诗集《老鹰岩》、短篇小说集《朱鹮是一种鸟》、中短篇小说集《黑雪》、散文集《心灵的轮回》、长篇小说《艺术家的生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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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提交给那位同学律师,债务官司先期交由其处理,由于操心心神不宁上下奔波和天气转凉,江世修的气管炎严重发展成为肺气肿,住进九龙坡铁路医院。东查西照的,一透视果然问题严重,确诊肺癌,幸好尚在早期,所有住院治疗手术和打理,全部由刘丽沙负责安排,费用也是,算是保持江世修风残烛年的性命。面对刘丽沙惭愧,因为想起一桩事情对她不起。具体啥子情况原因,还是回想模糊,想问不敢,怕真勾起她的生气。
丽沙不晓得忙些啥子,重庆成都的去去来来往返,讲她在灌县一个房产公司搞销售,抽百忙空闲照顾的他。旁边的街坊邻居问江,漂亮你的女儿啊,怎么不接你去她家生活啊,你又病又齁的弓起个背背儿恐怕早死。街口的李皮匠将情况反映给社区主任,年轻主任重阳节带人慰问,还为他补办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并发动群众为生病的他捐过一次款,虽说两三千元不是大数也是社会一个关爱,感动得他痛哭流涕几回。对他这个犯错误的人这么,实在是想不到的。不敢过问丽沙的婚姻状况,害怕,也有担心。平时她在家里照顾老江,晚上住外面的普通旅馆,久而久之肯定不是办法。劝刘丽沙回去别来,欠你和大家的太多,他变牛变马几辈子还不了留在心里难受,你还有自己的世界。
这天吃过晚饭,刘丽沙没有急着出去,而灶上热水为江盆里烫脚按摩,脾气耐心手法细腻不比培训过的专业洗脚妹差。揩过脚,让脚晾在凳子面,要给老头讲故事。讲的是两个年轻夫妻,在某国营公司打工,公司领导待他们不薄,可是男的娃儿偶然不慎染上赌博还吸毒,久而久之沉迷不能自拔,瞒着女的在社会上借有利滚利得吓人的高利贷。这时,女的怀孕,逐渐晓得整个状况,整天再逼债当中战战兢兢过日子,如同电视剧的场面。无奈,借口回老家创业辞职离开,远离公司老总。男的以为妻子曾为情妇,怀孕出世的儿子血缘基于混杂,其实作为妻子心里清楚同时不解,在离开前完全有机会委身干爹颠鸾倒凤欢喜一宿,顺便提出若干条件解救自己嗜赌的丈夫。紧要关头干爹老总没有作为,也不是他固有强势性格啊,为什么?再谎言开公司破产骗借资金清还赌债,他居然没有半点怀疑。我想,他是好人坏人吗,不会不坏时好时坏的吗,况且还是个离不开美女淫玩的有位男人,还是不晓得为了什么。
这些年我一直在猜想原因。
江世修微笑,明白,就你们两个家伙。告诉,我心头明镜似的,上当受骗也是情愿。再说,那时候干爹有山有林不缺柴烧。说了你信,我是个肯放弃美女享受的家伙吗,夜夜笙歌能空闲吗,不是吗。开初招工见到你就对自己说,这个妹儿唇红齿白水灵灵年轻懂事,早晚应该是碗碟里面的菜咯。见你与这个男子亲热心头生气,但懂得好酒得放好茶要凉的道理,将你作为干女儿安排身边。晓得噻,老婆管不住我,那时的女人花蝴蝶样围绕温柔,却最是期待你。猎人等待猎物,不到水到渠成你万般柔情主动献身不举钢枪,强拧的瓜不甜,要女儿家心甘情愿上床缠绵悱恻双宿双飞才留韵味。之所以我此生罪孽深重。
刘丽沙脸略微泛红,那一幕画面进行得缓慢凝重,事先绝没有想到真要与老总兼干爹上床,虽然明白那些干女儿总不把这个放诸心上,玩乐与献媚同在,晋身和好处共存,而她很早便明里暗里告诉江干爹,丽沙除外。一则她与小宁自由恋爱感情不错,讨厌这类性爱,不想玷污名誉清白;再说自己没有想这种方式来升官发财。干女儿是你江总强势认下的,高兴喊您声干爹讨个欢喜,不愿意还请休得勉强。这点特殊,江世修是点头答应了的。
他也矛盾。理智和欲求,喜欢和放弃,他甚至羡慕外国故事的部落酋长或者城堡巫师,代表上帝和神对属下臣民家庭的待嫁女子赋有责任义务——初夜权。如果在刘丽沙结婚前夕的夜晚,顶好在风雨交加之夜,闲花万朵催落时,他在处子的莺声浪语中完成礼仪。就在他们提出离开的前夜,丽沙找到江总,有心里话最后交代。共进晚餐,手挽手开车逛整个城市在杨家坪看场电影,电影内容完全混乱在黑暗的座椅上丽沙主动寻求爱的深吻,江总以为是丽沙临行前的激情感动与报答,丽沙提出要去他原来空着的老平房走走。
去过,那是简单装修过的张的书屋,心灵困扰时段的疗伤所,她要在那里完成整个身体敬献的过程,在汽车的路上倾耳朵讲给他听,颇令江总吃惊。
为啥子呢,现在。不为啥子,喜欢。干爹,我还是完整的,和小宁都没有。不,不,你这么做完全莫得理由。障碍吗,你与那么多女儿上床都没事儿,多一个不多。不教丽沙过于疼痛就好。江世修大喜过望,小声问咋个不在宾馆或者办公室讨论业务呀,宽敞舒服。喜欢这里,打开所有窗户电灯,让所有人见证领导和女秘书的翻云覆雨?随干爹的高兴。于是,刘丽沙有了眼泪慢慢动手为干爹老总宽衣解带,半带羞涩与恍惚裸呈自己,发现江酒色淘虚的身子肋骨可数,腿如麻杆,喝口桌子瓦盅的水偷偷将半片紫红颜色药品塞入咽喉,喉结滚了滚,下面逐渐雄健有点恐怖。正待引入,江的精神无端紧张,翻身跌下床去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刘丽沙喊一声干爹,啷个了你啷个?
掐他人中,搂在胸口拍脑门心,喊干爹江总莫开玩笑,吓死丽沙了。怕出人命,手机拨120,勉强扶得江世修起来歪在椅子上,脸青面赤好一阵想起自己还光身露体,赶忙裹好衣服,干爹遂醒过神翻身跳起,啷个了你啷个,惊惊乍乍地不是没事儿?你干啥子想做个啥子,一个女孩子家家和干爹,检查落实我们到底有了啥实质性接触。
莫得。完全虚惊。
急救车到街前门口,被扶进车体的不是江总而是刘丽沙,翻来覆去讲自己小肚子突然暴疼难受,老父亲吓坏了为她拨号呼救,幸好没有事情。晚上这次进医院最大收获,就是丽沙终于晓得自己怀有身孕,初初开始。
问题在于,江世修一直神智恍惚,弄不清楚自己与刘丽沙怎么了,男女两个赤身露体滚在了床上,在母亲居住过的老屋里面猥亵下流,在旧穿衣镜镜面反射光线映像的侧方有半侧面六十度角的对照,他模糊想起吓人的一幕:铜质绿绣的表层突然闪光,画幅似的出现自己的胸像由亮转黯发灰,再皮肉层层脱落最后呈现自己的骷髅。他整个傻掉,电弧光闪耀浑身骨骼肌肉哆嗦,啥也不再理会直至完全昏厥。以后情况你们都知道了,以后舆论确实对二人不利,老总干爹和年轻漂亮干女儿在家里关门闭户,脱衣服上床不会是在朗诵诗歌或者讲黄黑段子吧,这类故事在城市屡见不鲜难算新闻,新闻的就是惊动了120。无非两个可能:身心娱乐透支女人不堪承受。还有,男人的那话儿天上倒钩或者女人是个吸盘,如电视记录里面非洲和亚马逊丛林的某类植物,花朵便巨大的诱惑陷阱,那些狂蜂浪蝶甚至动物嗅香欲餐秀色,便是死期,花瓣手臂一般拥抱生命成为滋补养分,性冲动与高潮就这么回事情。
男女二人的名堂在互相的享用当中,完事后不能自拔和排斥,问题一时无法明白,长久这么苟链下去总不是办法,只好求助医院。算是过度快感之后的感情难舍与生殖器官痉挛,医生解释世界上物极必反的道理。
之后的解脱,真真假假说法在坊间流传。
闹得耳朵麻酥酥的老龄欢喜者们,中午前散去回家,江世修与刘丽沙换坐在云亭走廊靠椅相对,也没有想起替对方喊盏热茶解渴。江老泪纵横,不住嘴感谢丽沙从成都这么远看望,还带来打官司需要的借条证据,一段时间悉心照顾他这个落魄之人的病情。刘丽沙奇怪,我们见面不过半日又照顾你了些啥子哟,莫真的胡思乱想脑壳转筋,青光白天见鬼?大约是自己坏事太多十年牢狱太孤单,难怪。而她带来给他过目的并非借条:
其一,为赠送凭据。
根据业务情况需要,公司账上资金50万元及新置桑塔纳轿车一辆,无偿赠送成都郫县原装酱油酿造集团刘丽沙董事长。江世修。某年某月某日。
其二,为没收存档。(复印件副本)
根据某地中级人民法院审判,江世修因为贪污受贿情节严重,处有期徒刑22年。原赠送成都郫县原装酱油酿造集团刘丽沙的资金50万元及桑塔纳轿车一辆,涉及国家财产私赠,江对此供认不讳,法庭予以没收。
真是完都完了。
刘丽沙告诉,另外两个事情找他。这么多年过去,当然,她与姓宁的早已经分手,与他生的儿子已经成人,川大金融系毕业在国外混了个美学博士文凭回来,如今坐的是酿造集团的副总位置。这么些年,宁一直与儿子关系僵化,其根本原因是怀疑儿子是我与你的结晶,干爹赠与干女儿的欢乐孕育,对他即是终身心病耻辱。我告诉,一是我们没有发生实质性接触,二这娃儿的确是与他生的,奈何不信。医院做个鉴定不是问题,问题是你锒铛入狱是有不便,还有舆论影响最令女人难堪。尤其是生意场上正在步入成功的女人。这款心病如果现在能解,丽沙愿意重认干爹,经济补偿。再呢,她一直关注江家母亲传写下来的那面穿衣镜,莫看表面不打眼睛,据说就是典籍《红楼梦》里面的“风月宝鉴”,世上失传几百年最后出现。有两种好处:一是能够预报天晴落雨,湿润冒汗是雨天突然光临为晴;二是看人运气凶吉祸福。好,变化任它,无福之人拥有恐非幸事,所以是转嫁流程换成直接利益为上。
还有,她香港的新认干爹愿意看到。
非觊觎贪图,而是她在联系香港拍卖公司,董事长某某是她干爹,某县酿造集团有他百分之六十股份,他早有做这个国际推广拍卖的创意。衣镜是您私人所有,怎么讲也是一笔飞来财富,放心,所得一五一十完全归你,我连佣金不收。这么,帮您解困我高兴,算是还情你江老头。有钱等于过去失去的重来,凭你的经验智慧开公司做生意红火迟早,那时找个老伴年轻貌美十八岁的女大学生也是可能,干女儿围绕身旁一大堆,想亲热哪个就是哪个。就担心您老身体支撑不住,活不到120岁修仙。酒楼午餐,下午我们找地方接着话题谈,始终是要个结果。
江世修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似乎一切与己无关。他陡然思路清晰,劳动改造这多年还没有戒掉色欲贪欲,真是该死。佛说,色即是空,空不异色。当年自己心仪的刘丽沙,风韵犹存也是徐娘年纪,细细打量,一笑额头眼角泛起细密的网纹,不觉心生怜悯,过去自己毕竟真心喜欢过她对不起过她,穿衣镜这么宝贝神奇,喜欢让她搬走吧。凭她拍卖也好送人也好,全部与自己无关。
酒楼上,江世修见到那位宁总宁应,丽沙的丈夫,也不再是当年帅哥风貌,他早早安排妥当餐席等候,里面有他喜欢吃菜肴,陪客的居然有居委会范主任街口的李皮匠和他的律师同学。握手言欢,菜过三箸喝酒,酒过三巡拈菜,江世修站起来感谢各位的看顾,今天破例只饮三杯,顺便让大家见证,书写张赠与条子给刘丽沙宁应,算是感情一场。分文酬劳不取,任何帮助不要,他以后时间下决心自食其力。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百业兴旺他要在社会讨碗饭吃,想来不是难事,再说还有社区领导和其他朋友们。要走,大家挽留不住,他的胃口再也承受不住大鱼大肉肥汤油水,钱这个东西适可而止,自己以后粗茶淡饭余生足够。门口回头,他仙风道骨般口占一诗云:
为人应守法,
纵欲为欲累。
前车倾覆后,
后人履冰走。
半年,江世修因为肺癌严重死亡。
弥留之际,宁应和刘丽沙挽手而来。江明白怎么回事情,对陈丽沙唇舌艰难地讲起,是干爹欺骗了你们和社会舆论,这穿衣镜并没有想象中的神奇,所谓“风月宝鉴”也是虚妄神言,其实就是民国初年乡下木匠打造的普通家具,女儿的陪奁而已。那年我之所以没有和丽沙发生实质性关系,是看见了死去的母亲显灵。老人家站立在穿衣镜旁边,手指头对着镜面上的一排字告诫儿子:
淫人者孽重自毁。贪鄙者终入牢狱。
穿衣镜不管钱,拆开背后作为垫衬的那张发黄半朽的老报纸珍贵,专家讲有很高的史料参考价值,鉴定为当时上海某报创刊第一张。当中有篇报道煞是有趣,讲的是某地久旱田土荒芜,农夫放牛啃吃晒干的禾苗,招来甘霖兼雷霆将牛击毙。水牛身体被灼烧的印痕也形成文字。内容和上面完全不一样。天干有天当。一仓还一仓。据说,第二年该地风调雨顺,农家大获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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