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吃鱼｜小说

文/古月

【作者简介】古月，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喜欢钓鱼、烹鱼的是王桂香的父亲。

王桂香的父亲有七八根钓竿，都是自己用细斑竹做的。我们这里的斑竹皮肉厚，中空小，韧性足，弹性好，是做钓竿的好材料。钓线，一般用商店里买的化学线，王桂香的父亲用的是浸过桐油的棉线，他说，这个比化学线牢。

农闲时，王桂香的父亲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载着钓竿、抄子、白铁桶去钓鱼去了。晚上回来，大大小小的鱼在白铁桶噼里啪啦地跳跃，溅王桂香一脸的水花。

拍鱼、刮鳞、挖内脏、抠腮，把洗好的鱼放在配好干辣椒、大葱、大蒜、泡姜的油锅中煎炸，或加入少量的水焖煮，十几分钟后，一锅麻辣鲜香的鱼就好了。

爱吃鱼的是王桂香。

烧好的鱼端上桌，王桂香的口水就下来了。花生米和泡咸菜是父亲的下酒菜，鱼则是王桂香娘俩的。王桂香吃鱼有绝活，盘里一条鲤鱼吃过，只剩一幅骨架，骨架上不粘一点肉沫。整条的黄辣丁放在嘴中一吸一呡，吐出来的就只是鱼刺了。王桂香的父亲端着酒盅，看着王桂香的吃相，满脸都是幸福。

王桂香中专毕业参加工作了。

王桂香在镇政府办公室工作，收发文件，打印材料，布置会场。早上一到办公室，王桂香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扫地，倒垃圾，擦玻璃，擦桌椅。主任的办公桌特别要擦干净，主任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大姐，有洁癖。做完卫生，办公室的其他人员也就陆续地到了。王桂香就坐在自己位置上，听主任、副主任安排事儿。主任说，把这份文件送给镇长，副主任说，到后勤处去领点茶叶和签字笔，王桂香立马去办。王桂香就做这样的工作。

有时，单位搞活动，也会聚餐。订餐的事，通常是副主任在做。镇上新开了一家石锅鱼，听说味道很不错，又正在作宣传，打折。王桂香就向副主任建议，这次的聚餐吃鱼。副主任笑着说，好，你去订餐。晚上，一行人来到饭店，主任一看端上来的是鱼，脸就黑起。要了一碟泡菜下饭，鱼，一口也没吃。王桂香新来，不知副主任喜欢吃鱼，主任不喜欢吃鱼。

不喜欢吃鱼的还有王桂香的老公。

王桂香的老公在镇上信用社做会计，一米六几，白白净净的。王桂香嫌矮，开始不答应。父母说，信用社的工作轻松又稳定，待遇又不错，小伙子又有上进心，对人又和气，条件不错了。王桂香是个孝顺的人，就同意了。小伙子还真不错，结婚半年后，就提了主任。

买菜做饭的事是王桂香的，但吃什么，要听老公的。今天中午吃什么？红烧排骨，肥锅肉，韭黄肉丝，烧牛肉……就是不说鱼。有时问烦了，老公也说，随便。说随便，王桂香就买回一条鱼。已经好久没有吃鱼了。

王桂香在厨房做菜，老公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王桂香使出看家本领，精心炮制，用米醋、白酒去腥，用葱段、姜片、大蒜、白糖、紫苏叶增味，要做出老公放不下筷子的美味。鱼端上桌来，老公一尝，说，verry good，好吃。王桂香很高兴，说，好吃就多吃点。话音刚落，老公就啊啊地叫，他被鱼刺卡住了。尝试了各种方法，都不凑效，最终是到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

至此，家里再不许煮鱼了。

家里不能吃鱼，街上可有的是鱼庄、鱼店，叫上几个好姐妹同样可以过过瘾，解解馋。听说镇东头又开了一家鱼头火锅，王桂香用电话邀约几个闺蜜去尝鲜。红彤彤的汤锅端上来，白森森的鱼头倒下去，姐妹们聊着天。一个说，现在的鱼难得找到野生的了哦。另一个说，都是饲养的。听说红鱼都是用大粪喂的，鲶鱼是用死猪死狗喂的，有的养鱼户为了鱼长得肥，还给鱼吃避孕药呢。其他几人都说，谁还敢吃鱼啊，不吃了，不吃了。服务员跑过来解释，你们放心，我们的鱼都是正规渠道进的货，干净得很。虽然如是说，今晚，大家还是吃得很斯文，一个二个都成了淑女。

吃个鱼，怎么这么难呢？王桂香感叹。老公说，不吃，又不会死，有啥子难的。不吃鱼当然不会死，不吃就不吃。

不吃鱼了，可以吃鸡，吃鸭，吃鹅，吃兔……

日子就在吃鸡、吃鸭中一天天过去，儿子长大了，在县城安家了，孙子出世了，孙子大学毕业了。孙子毕业后在县城开了一家小小的物贸公司，这时，王桂香退休好几年了。

孙子象他的外祖父，也喜欢钓鱼、烹鱼。差不多每个周末都要到乡下的河渠钓鱼，陪朋友，陪客户，陪领导。孙子也很会烹鱼，红烧、清蒸、水煮，糖醋鱼、酸菜鱼、番茄鱼、白萝卜鱼头汤、鲫鱼豆腐汤都会做。孙子说，从钓鱼中可以悟出很多做生意的道理。

这日，孙子回镇上来钓鱼，把钓来的鱼拿到奶奶家里烹饪。鱼端上桌来，孙子对王桂香说，奶奶，听说你喜欢吃鱼，你要多吃点哦。

王桂香挑起一块鱼放进嘴里，满口的假牙，已感受不到鱼刺的位置，口里鱼刺吐不出，一根根刺得她难受。

王桂香也不喜欢吃鱼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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