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沧浪《倔老头》
文/沧浪
【作者简介】沧浪，本名徐贤辉，政府部门工作人员，爱好写作。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天空乌云密布阴沉得可怕。你说下雨就下雨吧，可偏偏吝啬得可以，连一个雨点都舍不得落下。没有一丝风吹过，连树上的鸟儿草中的虫儿都懒得叫一声。
伊河上游第七十八个大拐湾处的月牙湾村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惊得树上打盹的鸟儿不知所措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吓得乌云都炸裂开了一道缝隙。五十八岁的王小二，本来就不健硕的身躯，泪流满面不断抽泣的颤抖着更显得弱不禁风。王留根这个寄托着全家人所有希望的独苗就这么突然间惨遭横祸撒手人寰，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王小二的妻子哭得死去活来，将因为贫困，母亲远走高飞父亲又死亡刚上学的孙女紧紧搂在怀里，以此燃起最后的希望。
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来搭把手，撺掇着把王留根埋葬了。大多数人都叹了口气摇摇头顺便说了句请节哀的话后走了，留下爷孙三个悲哀的守着凄凉的偶尔能看见天空的土瓦房静静的坐着。王小二看着一老一小两个最亲近的女人，强打起精神开始整理儿子王留根遗留的东西。看见一个孙女用过的作业本被郑重地放在桌子抽屉里，随手翻了一下，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个旧作业本的背面记的都是左邻右舍乡亲们的欠款，多的上万，少的上千上百，还都是才记上没几天。王小二砸吧砸吧嘴巴，感觉异常的苦涩，大半辈子好强惯了从不欠人钱财的他看着这一溜溜的欠款，眉头皱得紧巴巴，热泪不由得又流了下来。看着跟着自己没有过几天舒心日子的老伴儿，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这个作业本上的事情，说那都是乡亲们的期望啊。乡亲们的钱咱一定得替儿子还上，咱不能临老了还让人戳脊梁骨。这个想法得到了老伴儿的坚决支持，说就是砸锅卖铁咱也要一分不少的慢慢还清这些欠款，因为那是乡亲们从地里刨出来的血汗钱。
王小二年轻时就是个倔人。大集体时农业学大寨砌堰造地，别人都是两个人抬石头，他偏要自己背，闪着腰歇了好几天后仍然坚持一个人背。后来包产到户，别人家都用牛犁地，他没养牛就一个人用䦆头翻，别人都犁完了把牛借他用，他不用照样翻。大家都说他倔劲头。添了个儿子后，整天娇惯得不得了，养成了王留根好吃懒做的性格。儿子慢慢长大后认识了外村两个赌博之人，很快学会了赌博，将老人辛苦赚来的积蓄慢慢快掏空了。说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也倔不过儿子。心想着给他娶个媳妇兴许能让他改过来，谁知他娶亲后新鲜了没多久，又犯了赌瘾。媳妇劝他不听，丢下女儿出去打工，跟外地人跑了没了音讯。你倔我也倔，王小二放了手不再管着他，只当不是自己的儿子。
王留根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年，吃尽了赌博的苦头。猛然发现二老变白的头发和女儿面黄肌瘦的身体，看着别人家宽敞明亮的新房对比自家破烂的旧房，良心发现后彻底断了赌博的念头，决定重新做人靠双手致富发家。没多少手艺却有活络的头脑，看到乡亲们种植的豌豆绿豆扁豆等这些杂豆在城市人眼里是个宝贝，决定收购了送到城里卖掉赚取差价。没有资金，厚着脸皮拿父亲的声誉担保。从开初的三两户亲戚家赊账做起，卖后主动付清欠账，半年后逐渐得到了乡亲们的认可，也愿意赊给他了。这次联系了几个超市和小区，足足收购了一大车三十多万元的东西，谁知在送货途中车翻人亡，让这个不富裕的家债台高筑。
王小二把那个旧作业本妥妥的保管起来，把所有的乡亲们按照困难程度排了个顺序，决定先赚钱偿还钱少且最贫的人家。地里的活儿做完之后，四处打零工找零活捡破烂，怀揣干馍就凉水充饥也要一分钱一分钱的省下得来不易的钱。半年还清了欠款最少的三户人家，虽然他们再三推辞却顶不过王小二的倔劲。消息传到了乡亲们耳朵里，几个相对富裕的人找到王小二劝他消掉自己的号，说做生意有挣有赔很正常，留根是和他们合伙做生意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赔钱他们认了。可王小二说不是那回事儿，留根是欠着你们的，你们赊给他东西相当于借给他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人劝得了他就由着他吧，兴许过段时间他自己就会放弃了。
一年过去了，王小二还掉了两万多的欠账，从那旧作业本上划去了几个名字。两年过去了，王小二还掉了六万多的欠账，又划去了部分名字。乡亲们几乎都忘记了还有欠账的事儿，见到王小二拿着零零碎碎积攒起来的钱找上门，才想起来赊给他儿子过豆子。后来人们也主动给王小二介绍零工，雇他帮工，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八年零三个月零五天，当王小二把最后一笔钱还给乡邻划去名字的时候，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他激动地留下了干涩的泪。为了给自己庆祝，他破费买了一瓶二锅头酒，就着淹的咸萝卜丝一边喝着一边念念叨叨的跟儿子述说还清债务的经过，不知不觉间醉得一塌糊涂。第二天起床时，他感觉浑身酸疼，尤其感觉左腿骨头疼得厉害。老伴喊来邻居帮忙把他送进医院检查，查出了骨髓炎，左腿大腿骨头里有十公分没有了骨髓，必须手术治疗。才刚刚还清欠账哪来的钱治病啊？王小二决定放弃手术保守治疗。医院领导听说了他替儿子还债的事情，决定免除他的手术费，医药费还有农合报销，他才答应配合手术。
驻村工作队员知道王小二的事迹后，在微信群里发了一个帖子。这个帖子引起了巨大反响，记者找到王小二做专访，找到村民挖素材，一篇报道刊登在了晚报之上。日报全文转发，省电视台做了节目。王小二成了大家讨论的焦点。爱心人士纷纷捐款，为这样的人点赞。
当八十多万元的捐款送到王小二面前时，他坚持倔着要求全部退还。得知无法退还之后，用五万元结算了医院的开支，剩余的全部捐给了希望工程。因为他的孙女曾得到了希望工程的援助，他希望这笔钱能够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家人和村委希望他留下一点生活费，可他坚决不同意，说自己还不老，还有双手，大半辈子的声誉不能毁了，不能因为钱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