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老宅(25)
文/南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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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刘加明离开杨娟娟的生产基地,回到老宅。
想起去年,娟娟的现实生活状况这般凄凉,不曾让刘加明越想越内疚;一个孤单的女孩,漂泊在外,无依无靠,一生渴求的就是一个好安下流浪之心的家啊!这样,没有更多的奢望,却无奈的等待等待,心血流尽,泪流干,多少日夜的翘首,巴望一个能遮住风避护了雨的小窝,属于迷茫而无藉的年青人一片小小的天地,稳稳的护卫好那颗受了伤的女人心。这样的要求与期许,仅仅是一个女孩的美好追求与未来的向往!可是,命运却残忍的剥夺走她的希冀、渴望和理想。娟娟曾经把这种梦想寄托于亲生父母的想象之中,幻想着朦胧般的父爱母爱,从中获取希望与安慰,希冀中陪伴她度过冬夏秋春的艰难时光。这样的甜蜜人生,尽管有无数次被噩梦夺走,但她依然恋恋不舍的忍受折磨与渴望希罕,像黑暗里寻找光明那样追求。后来,她做了刘加明的女儿,尝到了父爱的温馨和幸福。尽管这种父爱的给予是短暂的、渺小的、淡淡的一份甜丝!她那点小小的期待又日夜膨胀的时候,公婆家的一盆冷水泼得她浑身颤抖,魂魄出窍。她的小小梦想,又一次次像风飘中的水泡泡,彻底破灭了。直至有一天,她擦拭掉眼泪,问阿威什么叫快乐的问题?阿威的回答很朴实,竟然说,累了歇一歇是最快乐的时刻。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那时,她毅然决然辞去工作,与心爱的男人同甘共苦。也许,这就是她的犟劲!有人喜欢把幸福的归究,说成是一个人的性格好坏决定;虽然没有科学依据证明。但是,娟娟的决定,多数人是不看好的,这是真实。她没有什么理想的目标,除了把女人忠贞的爱情全给了丈夫以外,剩下的那一点母性的天真与女性的基因无法淹没的宠爱,留给了女儿,她就是一个努力打发日子并祈福家庭平平安安的女人!现如今,诚然她是一个衣食无忧而富有的主人;这些财富足够她炫耀,已然是一个风光十足的女性,赚足了骄傲的本钱。但是,她依然怀揣着过去的奢求,还是昔日那分在贫困中挣扎的那种定力,那种达观,那种丝毫无法撼动她道义变节的态度,始终如一。她承认自己是幸运儿,前提是遇上洪叔这样的贵人相助,才成全了她的富足;尽管阿威的不懈努力与自己的打拼付出,是分不开。就像她自己说的话,那是误打误撞碰上的宝藏,只是自己的运气比别人好些。这世界上,努力工作、勤奋学习、吃苦流大汗,常人比比皆是,谁人都可以胜任,没什么值得夸耀,绝不是什么天才的因素,更不是什么天意的安排命中注定拥有。真的,她坚信运气不错的说法,最重要的是遇上贵人相助。这一犟劲的观点,她恐怕终生不会改变丝毫的看法。
老宅的西厢房二楼里。
晚饭后,刘加明站在杜鹃花前,回忆起大青山山顶那一幕惊魂动魄的场景。娟娟,为了这株杜鹃花,遥寄亲人的祝福!那样,不顾生命安危挺而走险的企图。今天,刘加明现在才明白她的用意。便藉慰天下的父母,得以安康!
洪敏走进来,低道:“今晚月色很美,我在小凉亭里泡好了茶,坐那聊天最惬意啦!”
刘加明瞅一眼户牖外的天井,柔美的月光浸润着空气,美美满满的模样,世界是那样的宁静。便说:“我喜欢。走!”
阁楼小凉亭上。
“阿敏,当初修缮时,怎么想到建这个小亭呢?好玩吧!”刘加明从女儿那里回来后,发现洪敏的心情不像北京刚来时,那样焦虑而低落,且一副颓废的景象。
洪敏笑然。给他沏上茶,道“有点,有点好玩的意思。”他承认当时修建的初衷,大概是这样的心境。
“其实,一个人的目的性太强,往往落下的都是败笔收场。只有那些没有刻舟求剑的奢望,才会得到失去的原来比拥有的更加幸福。这句话不好理解。譬如,娟娟当初一味追求阿威的父母承认这个外乡的媳妇,不惜动用了我去说服洪家。结果没有达到她的目的,洪其山避而不见,给娟娟的打击多大?算不算是阿娟的一次‘刻舟求剑的奢望’?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对一个人的折磨有多痛苦,我有体会。现如今,娟娟和阿威有了这样的事业,很幸运!这,都是建立在失去的逆境中奋斗出来的。倘若她们没有失去,拥有洪家的支持,获得安稳的生计。也许,今天的命运将重新去塑造。阿敏,有时候失去,不要灰心。说不定,你拥有的时候,哪比得上失去更有幸福感!前几年,我在北京很喜欢观察年青人一举一动,好端详他们,好喜欢琢磨他们。可是,我只看到他们活泼、好动、勤奋的光鲜一面,却发现不了他们内心隐藏的阴暗一面;北漂人,像一棵成长于没有土壤里的树!”刘加明显得颇有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洪敏静静的听,很有感触。
洪敏邀他品茶。尽管月色柔美,清凉的夜风撩人逸致洋洋洒洒;然而,洪敏的心思却像一团千头万绪的缠绵纠结,始终扯不断理还乱。
“阿敏,”刘加明忍无可忍,终于开门见山地说,“娟娟告诉我。你,给人暗算了!”
洪敏在月光下,垂帘。他,无语。随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停顿片刻,他才说:“刘老师,刚才你那句话,得而复失,失而复得,震撼了我的心房。我默默地想了想,有时候,失去的确实比拥有幸福啊!人呀人呀,有时候却不甘心,结果感觉拥有比失去的痛苦更多。就是这样,没人告诉你为什么?有时候,就是,就是一个人纠结!永远纠结下去。不知道,哪天是头?哪天是尾?仿佛有一道弯搁心里,我怎么绕都绕不过去。人呀!憋着难受。这段时间,钓钓鱼,才算是悟出一点道理。可我……又说不出什么道道儿?又陷入迷茫,有点情愿又不甘心的味道。我知道不讲规则的人,肯定找不到方圆、尺度和砝码,就像一个人丧失了道德的水平尺,怎么去寻找道德的底线在哪?道理都是简单的东西,但有人就容易冒犯。唉!这一时期,家里出了这等大事,我陷入一种解脱无力又无时无刻不在拼命挣扎的状态中,十分困惑!哪里有心思跟你聊天啊?你别介意啊!”
刘加明理解他,轻然点头,道:“兰总,提醒我了。我不会怪你!”
“今天,律师来了。”洪敏说,“跟我谈了半天,也把阿菊案情分析给我听。还有,公诉人的意见和量刑主张,都告诉我。听了以后,我觉得宽心了好多,也够放一放担着的心,总算对得起阿菊夫妻一场!”
刘加明十分关切案件的聚焦点,忙问:“能不能说具体点?阿菊犯了什么罪?”
洪敏道:“最主要的犯法,在一房两证上套取银行贷款。法律定罪应该是合同诈骗罪论处,最常见的典故。当然,罪责量刑上,有规定,我们说了不算。我分析过阿菊的案件;一是主动投案自首,二是如实交代犯罪经过,三是积极上交赃款。凭这三条,争取宽大处理,有很大的希望。不过,牢狱之灾,免不掉。这……涉案金额太大。问题是,判刑几年的事,心里没底,空落落。所以,很痛心啊!”
刘加明闻后,很无奈。
“律师的意思?”刘加明问。
洪敏抓一下头发,道:“律师也不敢保证,只有向法庭求情后,看呗。”
“辩护律师没有主张,这官司能有转圜的机会吗?”刘加明急了,说话声音有点大。
“律师说,等公诉人的诉讼。”洪敏淡然回道。
刘加明嗯了一下,没吱声。
“我是人大代表,得自觉回避。”停了一会儿,洪敏补道,“刘老师,不谈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看了阿威的蔬菜生产基地,你见多识广,给他提什么意见没有啊?”
刘加明笑道:“阿威告诉我,他的三步走,是向你讨教的。阿敏,很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朝令夕改,要不得,折腾人对吧!我听了你们的三步走计划,很了不起的方略。可话又说回来,有点担忧。我对阿威说了实话,凭他这点能力撑现在的门面,巳经够戗。他得认账,凡事老板亲力亲为面面具细的管到位,这个企业的管理就是不按章节办事,做不大。做大了,肯定会垮。当然,他搞技术应该另当别论。阿敏,目前首当其冲是积累资本,创造条件。这点,恐怕影响到你的三步走计划及时推进的时间表。我担心的是……这几年,农村看起来富了,其实很虚弱,农民的富裕不扎实。尤其是外面打工的人,一旦失去工作,还要依靠父母帮助。所以,我建议分红的事,年年不能减或者少发。换句话说,年年得增加分红才对。因为,你们的合作关系很脆弱,维持这种合伙的秩序,全靠合算的利益作交换筹码。只要有人从中作梗,这一层关系很容易被捅破。在中国,契约精神,讲究的人不多。我听娟娟说,你们的客户都花大价钱下去了,不可断货供应。这点,可是头等大事,你们不得有半点马虎劲儿!”
洪敏承认事实如此。他说:“哦,这点,我倒是没考虑。刘老师,真知灼见!”
“阿敏,我觉得企业,走原始积累,进入稳定相对期,然后创新发展。这样的三步走发展观,一定会把企业办好。千万千万不要去想跨越式发展,弯道超车的妄想症。就算是工业革命时期,技术飞跃进步的当今来说吧!要跨越式、要弯道超车的技术创新,也得在原来的基础上往前推进。否则,这个技术的命题,如空中阁楼海市蜃楼,到底是不经用的。”刘加明这么多年在企业里泡着,什么科学管理,什么软实力,什么核心自主研发,等等。他的嘴皮子磨损了几层皮肉,别人不知道,他能忘了吗?后来觉得这样的呐喊与四处授课,就像三流的歌手登台演唱,无非是讨口饭保条小命有啥差别呢?于是,干脆辞职改行了。
洪敏一沉思,觉得讲到点上了,道:“刘老师,这话我爱听,讲到我心坎上了。唉!那个企业,当初不上那条华而不实的生产线,就不会欠银行这么多钱。最后,企业元气塌方。”
七十四
老宅的西厢房阁楼凉亭里,洪敏与刘加明俩人正促膝畅谈。夜空,星月交辉,凉风袭人。香茗浓茶之馀,人亦分外逸致,闲然。
“企业创新,就像涅槃重生。对于我们这样的公司来说,却是九死一生的考验。虽然,这一切的磨砺都挺过来了。但我不得不承认,困难依旧重重。刘老师,你的建议,我采纳了。企业通过股权配置的路径,的确是一条可靠可行的持续发展之道。可是,这样以来,触碰了既得利益者的神经大动脉呀,必然受到狂暴似的加以阻止和对抗。这是人性的弱点,最容易产生冒犯的地方。我很慎重地思考过。阿菊,开始的时候,看得出来并不支持我。她有顾虑,几个晚上,通宵达旦辗转难眠。面对亲情、利益冲突、残酷的现实,我知道她很痛苦。她的心思,我也明白,顾彼失此,又怕我丢了董事长的位置,替老胡家丧失了脸面。所以,陆凡的研发项目,我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几乎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包括所有股东,没一个人知道进度如何?因为,这笔钱的投入,将近两千万元是阿菊私下提供。直至,项目成功,进入股权配置方案实施的时候,才划到公司的财务报表里入账。当时,主要是审计需要。其中,也包括二十几项专利申请以及专利申请通过的十二个证件,全部作为公司的资产申报与评估。这点,刘老师,我没听你的话,比较粗暴简单的处理了。有时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确是颠不可破的经验教训啊!我总认为,公司掌握在我手里,关键的信息披露出去,外人即使知道内情,也是一知半解,必须有一个过程的了解才知道什么是可取之处?什么是不可取之处呢?尽管我们告诉人家这个研发项目的价值在哪。大家都是行里人,明白各行各业的不同之处,显与露的地方,都有不同的奥秘牵扯,讲不清看不明。北京,上海都有投资商过来洽谈,包括浙江,总共有五六批次人马过来洽商。当时,我很淡定,清理出两家投资方做为最后谈判的对象。那知道,公司原来几个股东暗中勾结,逼我先拿出公司的章程以后,再选择去留。这个要求,做为新老股东的提议,合情合理。我就答应了,并在律师的见证下,我签名。哪知道呢?真的一点都没防备,董事会重组股权配置会议上,我的股权份额比阿菊的二叔伯少了五个百分点,委托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当场宣读并起草章程签字。我整个人,那天好像是浮空的感觉,稻草人一样。阿菊也在,老丈人也在。会议一结束,所有人都走了,留下老丈人安慰我几句,阿菊就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其实,那个时候我巳经失控了,心里头一直有股燥热的东西在滚动,凭毅力压住它。会议一结果,我的意志力一松懈,当场口吐鲜血一地。唉!人生常常是那样,背运的时节,祸不单行。在医院里住了一礼拜,看也没什么大碍,加上新的股权重置,事务一大堆得我去处理。我嘛,也不想给那帮人看笑话。所以,就决定回家休养,反正在家同样是治疗,打针吃药不耽误,痨心病呀,关键是静养和休息,这点主治大夫再三嘱咐。回家第二天,我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话里话外的意思,我听不太明白,隐隐约约,总觉得家里好像要出什么大事。当时,我连续打了阿菊的手机,光听手机响声,没人接呀。唉!那一阵子,不知道怎么搞的?感觉头昏脑胀,脑袋瓜子好像要炸开似的,特别难受。当时没想这么多事,觉得睡一觉就好了,反正嘛,以往也有这样的症状,吃点安眠药,睡一觉就没事了。人呀,真大意不得。教训,教训深刻啊!”说到这里,洪敏歇了一会,呷口茶。
“是喽,好多身体不舒服出现后,没及时予以重视,都是麻痹大意造成。平时,有这些症状的话,就应该及时找大夫检查。”刘加明趁空档补充一句,不痛不痒,他也知道。可是,除了这句话,他能说些什么呢?
洪敏继续说:“晚上七八点钟,阿菊叫我。她说,看我睡得好香,不忍心叫醒我。她煮了一大碗海鲜面等我睡醒起来吃,等不及了才叫我。我一醒,自我感觉也很好,不觉得有异常的状况。那一大碗面,呼拉一下子吃完,觉得很过瘾。
“我们聊了一会,阿菊就告诉我,银行有人向她私底下通口气,说抵押物存在问题。我当时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这笔借钱是从上海一家资产管理公司委托银行发放贷款,与银行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还说,今天一个下午都在银行里谈这件事,银行凭什么啊?又不是抵押给银行做贷款使用,纯粹是与上海的对接之用的。这话,当时我听了,觉得是道理。事后,现在回想起来是粗心。这事嘛,我没再追问下去,也没想到叫她委托贷款协议书给我看一看,有没有纰漏的地方。总之,我太粗心大意,阿菊的文化水平就放那,文件里拐拐弯弯的明堂,她是绝对看不出来。过了几天,阿菊告诉我,可能出事。我看她挺淡定的,话不多,人挺镇定,也就没多问了。再者,她做这么大的买卖,你说,有点经济纠纷不很正常。可是,一大早起床,她向我要求啦,希望我把三个小孩送到国外念书,说的声泪俱下。我知道坏事了!我没有可用的方法叫她安定下来,只好答应她。
“其实,阿菊已经在准备了。跟倩盈俩商量好了照顾我,跟我妈说了好多原谅的话,给了老人家二十万,叫我妈谁都不要告诉说这件事,还跟她父母亲、弟妹交代一些事情……很多迹象,说明她纰漏出现,不光光是银行委贷一个事,其他地方的问题更严重。后来证实,果然如此。阿菊胆子大,我知道。这次,她心这么大这么……我真想不到。
“她一走,那一夜,我怎么睡也睡不着。打电话给老丈人,他告诉我,说知道了,反而安抚我,以养病为主。当时,我……万念俱灰!
“第二天早上起来。头好疼,准备去要点开水吃药,走到楼梯口,一阵眩晕,就不知道天南地北的事了。
“醒过来的时候,左半身动弹不了,说话困难。天哪!我知道,这一次彻底玩完了。”
刘加明给他添上茶水,并示意他喝口热茶。这种揪心的事发生,谁的心情都是不好受。
洪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继续说:“可是,我脑子不糊涂。倩盈,娟娟,还有阿威都在。我赶紧通知律师过来,最起码得了解情况。当然,要求律师尽一切可能,最好是先取保候审。但是,一切努力白费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的回话是,形势逼人。一听这话,很糟糕!我知道阿菊,撞上枪口,撞上社会舆论关注的高房价风口浪尖上,政府不可不抓个典型的案例,以儆效尤。阿菊进入房地产,时间不长,人脉没有,只凭着资金和人家砍砍杀杀,根本不知道各行有各行的险象环生,哪些险恶,她能明白过来吗?当初,我以为她小打小闹,像个炒房投机商,买进低卖出高,速战速决。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妇道人家,能蹦多高啊?后来,才知道她是这样……专门挑开发商的尾楼,一把钱包下来。这种生意利润虽然大些,但风险太高呀。你说,开发商又不是傻子,愿意转让给你,等于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岂不笑话啊?是的,是有这样的人。但是,愿意这样让利的商家绝对是少之又少,即便出让的人,各人有各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与潜在的风险掺和着。你一个……旁观的人一时很难摸清楚看明白。其中,其中就有一幢与拆迁户扯不断理还乱的事胶着,还有……出让的条件和协议内容不是十分详细,扯皮的地方太多,只能凭良心做事。你说,买卖凭良心,这不可笑滑稽吗?这些无良的地产商,有几个跟你讲良知,钱一到手,溜的比兔子跑的还快。阿菊懂吗?她除了狼性的贪心以外,就是胆子大。唉!一说起……我只好抖抖手的份!
“我多亏兰总请了天津一位大夫过来诊断,一个月后才有了见效,但下半身几乎彻底瘫痪。就这样,坐上轮椅。不管怎么说,比半身不遂,躺床上强百倍。
“可以自由活动了,下病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天塌下来,要先把妻子捞出来。现在,除了我救她出狱,没有第二个人了,我不会眼睁睁看她受苦受难。她不是一个好人没错,但没有罪过。她也不是一个罪犯是吧,不是杀人凶手,不偷不抢的一个女人。她唯一的不幸,胆大妄为一点是嘛!经济上出事,我们退赔,补上对吗?”洪敏悲伤的哭了。
一会儿,他拭去泪水。说:“我一点没犹豫,大不了破产!我跟老丈人商量这件事,他们都默不作声。后来才知道是阿菊事先告诉家人,谁都不要插手,随政府来处理的留言,把娘家人吓死了,谁也不敢动弹。的确,几个亿的窟窿,谁有这个胆子去担呢?
“没几天律师告诉我,公安经侦队的领导想听听我的意思。于是,我去了。还好,目前涉及案件的金额,五千万左右,至于阿菊坦白的几个亿资金来源,大部分与本案无关。而且,他们去调查侦办,也没有违法问题。
“不过,侦办单位的意见,希望我尽快把这笔钱补上来,他们结案移交检察院。回来后,我和老丈人一道找二叔伯,事出有因,我提出股权转让给公司。
“过了几天,二叔伯答应我了。不过,趁人之危,咬我一口。没法子啊,我认栽。”
“不跟小人计较。”刘加明说:“别墅呢?”
洪敏垂头丧气,道:“不够凑数,只好卖掉房子。”
刘加明再也不敢多出一言!
七十五
天津的兰先生,给了刘加明一个电话。俩人的通讯内容,大部分是涉及洪敏的话题。刘加明也把洪敏告诉他的话,让他知道。朋友之间,得知这样的安排,自然心里宽敞很多,也就没那个皱巴巴的牵挂,一直占据心头。
洪敏,一早拿着小木棍出去了,没告刘加明一声就走。刘加明想,也许他上集市里去了。这几天,洪敏的心情特别好,话也多,涉及面的问题不少。什么新的鱼鲜上市,口馋猫似的;问刘加明,哪天有兴趣上上大青山看看;有时候,喝酒开始贪杯子,常常被老师阻拦住,嬉皮笑脸的一阵胡闹后,才歇了下来;总之,有点过去的顽皮劲上来,自律性不讲究了。不过,唯独的吸烟一事,从未在刘加明跟前提过犯瘾的话。这件事,让他觉得洪敏的戒烟有望了,的确剔除了刘加明心里的一块隐患。
那天,刘加明踌躇于老宅的西厢房,窗外下着小雨,洪敏又是独自一人外出。整个老宅冷冷静静,他喝了点茶,瞧着栀子花几天没浇水了,底下的叶子掉了一地,看起来很不舒服,便过去清理一下,顺便浇点水。随之,站在哪儿,瞅着心里舒坦。记得去年,这盆栀子花,还是黄丽和他一道上镇上的石板街,偶然碰见一个挑担卖花的老头,正好歇在路边。当时,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是随便问一下挑担人,是不是卖花的。结果,黄丽二话不说,付了钱就抱起这盆花卉走。路上,刘加明看她,人小个瘦,抱着花盆遮住了大半个人影,心里犯嘀咕,几次要求她给自己拿,黄丽就是没吭声。刘加明对养花这活儿不喜欢,没什么兴趣,更谈不上研究啦。是后来,悄悄看了几本花册,逐渐喜欢上,尤其根雕盆景见了几册画报,莫名其妙的爱上了。尽管说不出道道来,可就觉得艺术氛围特别厚重,让人赏心悦目。其实,这种改变源自于黄丽这盆栀子花开始的。现如今,一旦想起来去年的那分无知,刘加明就会偷偷暗笑。那时,黄丽抱着花盆走,刘加明想接她一下手不让。心里有说法,可他就是讲不出来花名,老是喊这个那个的,压根儿不晓得栀子花长啥模样。直至,黄丽把花盆搁置于他的书房,刘加明才忍不住问她,这叫什么花名呀?大概是害怕有人开口询问的话,自己说不上,岂不遗笑千年?黄丽,被他这句问话,刹那间笑得肚子抽筋。
“你不是喜欢听我唱那首《后来》的歌曲?我不在,看一看栀子花,就会想起这首歌,忧伤的曲子也会淡淡然响在耳边。信吗?”
是的。黄丽的话,没错。每当刘加明看见栀子花,脑幕后就有黄丽闪闪的影姿和那首淡淡的忧伤的曲子在交替萦回。
手机响了。刘加明以为是洪敏挂过来的,仔细看,这个电话号码似曾相识,又不那样肯定是谁?他,接了过来。
电话那头,有咳嗽的声音。随后,他听见:“刘老师,回来了?”
刘加明先是一愣,听不出到底是谁的声音。不过,他觉得不是张可云,肯定是方舒的声音。因为,他巳经把猜测的包围圈迅速缩小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我是张可云呀!”可云说。
刘加明回道:“我刚才想,这声音不是可云就是方舒。但不敢肯定。嘿嘿,你在哪?”
张可云喟然长叹,答道:“我,昨晚刚回来。有空吗?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刘加明很激动,说:“我正盼着哪天见到你!好的,在哪?”
“你在哪?”可云反问他。
刘加明告诉她,说:“我在老宅。”
张可云马上传过去话:“好吧!我去接你。”
刘加明放下电话,心,一下子宽宽松松,感觉松了绷带似的;说不上是那种赎回罪恶感的歉疚,或许有点像被人饶恕的滋味那样,愧不敢当的羞涩,堵在胸口然,但不影响他的自慰。去年,离开小镇的时候,洪敏委托他转交给张可云的所谓“抚恤金"二百万元的存折,还在刘加明的挎包钱夹里。这件事,他说起来就惭愧了,答应人家的委托,竟然玩起失踪失联的把戏。哎!好在洪敏认为交了“赔偿费”,张可云谅解了他;特别是知道了张小敏的身世,并带回洪家认祖归宗的情况下,张可云没有半点怨言或冲突发生,且一直保持沉默寡言,的确是出奇的一桩事。依据,洪敏对可云的了解,最低的限度,至少让她骂的狗血喷头一场不可。可是,一天天,一夜夜,张可云自始至终没来骚扰、指责、问罪他;也没通过其他人传话,说些什么不称心?这样的结局,在洪敏的研判里,那绝不是张可云的风格。然而,时间过去一年,洪敏与张可云的恩怨纠葛,风平浪静,日子静好,能说不是这笔钱的作用吗?洪敏的狐疑与蹊跷之心境,经不住事实境遇的忠告,认清了可云的贪婪嘴脸!亦不过如此。这么一想,很是心安理得,逐渐逐渐把这档事给忘得干干净净。不过,刘加明一直惦记着,巴不得马上联系到张可云,说明原委,希望张可云与洪敏冰释前嫌,好好收下这笔赔偿款,过好自己的日子。无论如何,就像洪敏说的,这点钱买不起豪宅,也够上一幢小别墅,往后的生活可多少有点保障了。洪敏的这般做出,可见用心良苦,也许张可云是会满足而放弃心中的悱恻之情!人生苦短,流年似水,何不给自己一个安乐的居所呢?爱情,在时间长河的流荡里,长久了,自然会褪色。这是一条自然界普遍发展的规则,谁也无法篡改重写,尽管不具有真理,但是人们普遍的确认;世俗的跋扈,往往让信仰总是支离破碎。
大约四十多分钟过去,可云的车子就歇在村口等他。刘加明瞅一眼窗外,雨也停了。于是,慢慢走下楼去,上了张可云的车去了。
可云开着车,问他:“洪敏不在家吗?"
刘加明回道:“这几天,他心情特好,一大早就出去了。”他也不知道洪敏忙些什么。
“想不到,人……命硬的时候,怎么磨难都击不垮。运衰的时候,一个打击,彻底败下阵来。刘老师,现在的人,精神方面好像缺点什么?经不起挫折。我觉得自己……过去没钱的时候,哪有现在人这样娇气,马上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可云唉声叹气。不过,她说的这些话,大概是冲着洪敏来的吗。可又没明讲,让刘加明好苦了一阵子猜想。
最后,他开口问道:“你是说洪敏吧?”张可云一听。突然,她的脸红了起来。刘加明一窥,觉得也没什么可指责,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便轻然启道:“人活着,精气神很有限,不可能全靠这种荷尔蒙化学剂去维护。一个人,梦想是最宝贵的灵魂;为梦想奋斗的人,一生不会觉得穷尽。这种像骨子里迸发的呐喊,不是人人与生都具有,而是奇人才会拥有。”
“刘老师,请问一个问题好吗?”她问。
“只要我知道,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可云说:“人呀,为什么得到的东西,那么怕丢失?譬如,亲情,骨肉之亲!”
刘加明想了一想,觉得张可云的问题既平常又深奥。便说:“这个问题,人间上就是一出悲剧。你看过日本一部电影《人证》吗?女主人翁的心路演绎就是这样。故事讲的是,她跟美国一个黑人大兵恋爱,生下黑皮肤的儿子,送回美国抚养很多年。后来,她和美国大兵分手了,并加入组织,积极从政。二三十年过去了,黑人大兵告诉儿子,你的母亲是日本女人。结果,黑皮肤的儿子从美国来到日本,寻找自己的亲人妈妈。故事的情节很简单,妈妈思念远方的儿子,儿女思念千里之外的母亲,人之常情,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是,日本的妈妈,巳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浪荡女孩了。她正是日本政坛上一颗耀眼的明珠,璀璨夺目。当她知道这个黑皮肤的儿子,就是二十几年前从自己十月怀胎的肚子里呱呱坠地的时候,母爱的本能,让她无法抑制住那份渴望的思念,真是……痛不欲生!是的,她得到儿子的消息,心情是五味杂陈。终于,她更怕失去更多,如权力、地位、名誉,还有自己的家庭。最后……”
张可云见他停了下来,便问道:“没看过。最后怎样?”
刘加明正准备开口说,日本的妈妈,最后亲手杀了黑皮肤的儿子。却改口道:“最后,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失去了!这个故事的情节就这么简单,但它让人深思。人们知不知道?有一种人类生存的法则,在得到与失去的衡量之间,就会显现出人性的丑恶。女人,男人,权贵者,势利小人,都逃不出这个魔咒!我敢肯定,那个日本妈妈动手之前,心里一定在淌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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