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千年的宋画之魅
美术史上的大人物大都喜欢对过去的功过得失指指点点,但对宋画基本没有什么微词。宋画如同一块大磁铁或大矿藏,吸引了众多的追随与探访。当代中国画家学宋者亦不在少数,得其真者必成功,拣得皮毛者也颇能唬人。从此处看,宋画里里外外都是宝。那么,宋画的魅力何在?
宋 徐崇矩 《红廖水禽图》
有一盖棺定论式的话出自大历史学家陈寅恪,他说:“中国艺术,造极于两宋”。从法、理、意、趣等诸多方面考量宋画都可称道。当然“造极”二字并非在各个方面都占尽极端,而是综合考量的结果。宋画之造极并非阻塞了后人的种种可能,而是作为中国古典绘画之典范供后人心追手摹。有论者言:“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人尚态,明清尚趣。”宋画上承唐代法度,在唐法基础上将意态和情趣融入,下启元明清三代,堪称统摄整合型艺术,宋画的魅力最为持久,此主因也。
宋 郭熙 《春江帆饱图页》
宋代绘画多元和全面,这个原因常被忽视。任何事物的发展变化常以相互支持生发为肇始,遂生连锁反应,最后臻于大成。宋画是时间累积的结果,在隋唐五代时期已经打下雄厚基础,有宋三百多年,民间绘画、宫廷绘画、士大夫绘画各自形成体系,人物、山水、花鸟各科都新派迭出,题材扩大,彼此吸收、渗透,艺术触角的伸展与变异成就了美术史的重要转折,从此众水分流,各得其所,即宋代画院树立的“院体画”和苏轼等创立的“文人画”,已成后世经典。言全面者,乃其他时代在某些方面可能超出了宋画,但常顾此失彼,宋画在各方面都相当完备。用句时髦话讲,宋代画家综合与全面的“知识结构”直指尽精微致广大的美学内涵。
宋 李唐 《竹林拨阮图页》
宋人以理为贵,落实在操作层面上,翰林图画院的设立,功不可没。北宋徽宗时还曾一度设立画学。除此外,更重要的是文人的参与,常在精密不苟的法理中灌注趣味与精神。宋画的精微典雅独步百代,精微者必有细节,而细节决非节外生枝,是完全与整体和谐并流畅地表达的,却是很多后学者因精微而变得支离或滞塞所望尘莫及的。苏轼尝言“始知豪放本精微”,何等辨证!又言“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何等高蹈!欧阳修提出表现萧条淡泊的情怀,何等超越!类似文人涉及绘事的箴言颇多,足见当时绘画发展的动力和能力。所以说,有怎样的土壤就会有怎样的产物,投入与产出一般是成正比的,经典何以成为经典的奥秘也在此。
宋 刘松年 《山馆读书图页》
宋画的另一特点,是藉助魏晋之“气韵”、唐代之“意境”和宋代之“气象”的集大成者,三者统一。“气象”堪称宋代美学精神的绝妙注解,其“中和”、“浑成”之品性—— 以理学思潮和哲学精神为根柢,宏阔的形而上的主体精神自然影响着画家,由此勾勒出清晰的创作脉络。如果说“意境”更多地注重审美客体的构成因素,那么“气象”则倾向于审美主体所具有的气质和精神特色,更具形上性、空灵性的哲学意味。更能体现以理性方式建构人生之终极关怀的诉求。看崔白的《双喜图》,能感受到在有形之物中的不凡气象,兼备了气韵、神采和意境之美感,使日常所见之物染上了人性的光辉,在每一个鲜活生命的面对与巡视之中,点滴的体察与感悟皆凝结为丝丝精微。
宋 毛益 《榴枝黄鸟图》
宋画有着丰富的艺术表现手法,精粹而纯熟的技术为实现立意提供了切实保证。宋画的主流艺术样式是工笔画,其勾染的微妙对应于宋人格物致知的追求,水墨虽非主流,却已有后声夺人的潜质,其重神韵的意识亦对工笔画有所影响,两者互补成为新的推动力,工而有韵,放而不粗,无论花鸟、人物或山水,概莫如此。总的来说,宋画之魅,在画家的全面修养,在格物致知的功夫,在严谨法理中自然流露的文人气息,在画面内在形式的和谐,所有这些凝聚出宋画之静气,静则清、则大、则庄重深远、则清新朴厚。
宋 赵昌 《南唐文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