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九、美人心计
后宫，一直是电视剧必争之地。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后宫三千佳丽，理所当然是一台连续剧。
关于汉文帝的后宫，电视剧演绎的并不多，最著名也就是《美人心计》了。在那部电视剧里面，林心如饰演的窦漪房和王丽坤饰演的慎儿在后宫进行过你死我活的斗争。那么说事实上是这样吗？我们来看一下历史上的美人心计。
在史书的记录中，我们能看到汉文帝深爱过两个女人。巧了，这俩人都是河北人。一个是专宠代王后宫的窦氏，一个是专宠未央宫的慎夫人。这就涉及到一个哲学问题了，同样是专宠后宫，那么是先得宠好呢？还是后得宠好呢？你要说先得宠好，很明显在汉文帝二年的时候，慎夫人是后宫最红的一位，地位上不亚于窦氏。你要说后得宠好的话，人家窦氏早早的当了皇后，儿子当了太子。慎夫人想扳回这一局，那可就费了劲了。毕竟历史上的武则天并不多。
这时候，不同的社会阅历，就显现出了不同的为人处世。
窦氏出身，是在吕雉的后宫成长。而当年的无冕女皇吕雉，那是前宫后宫都说了算。什么尔虞我诈、阴谋阳谋、明说暗夺窦氏见的多了。远的不说，就说出宫的时候，窦氏给了管事太监钱，希望能去赵国。这事其实不违反原则，太监拿了钱给她送到赵国就完了。没想到太监拿钱不办事，还是把她送到了代国。至于因祸得福，那是后话。
慎夫人是舞女出身，才艺无敌，突然这么一受宠，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她真把自己就当成了后宫之主，根本不把窦皇后放在眼里。
所以当这两个人在后宫成为对手之后，根本不会有针锋相对的斗争。因为窦皇后压根不与慎夫人争宠，你强我就让着你。窦皇后很明白，汉文帝把自己打造成了圣人，圣人的老婆自然也得是圣人。所以窦皇后平时在跟慎夫人交往的过程中，姿态放的特别低。慎夫人一再逾制，窦皇后一再谦让。这要是搁现在，一个女人这么忍让，得被一些人说怂，非得闹起来才算有本事。然而窦皇后的一再忍让，造成的结果就是慎夫人被惯的日益骄横，而窦皇后的口碑越来越好。这些事甚至发生在一些重大场合上，大臣们都看到了贤良端庄的窦皇后和飞扬跋扈的慎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回到上一章咱们聊过的话题，大臣贾山上奏，请汉文帝注意形象，不可与大臣一起玩耍，同时要广开言路，言者无罪。汉文帝一一照办，最起码在汉文帝二年的时候，朝廷的氛围特别好。这时候汉文帝身边的第二个“魏征”开始崭露头角，此人就是前边咱们提到过的袁盎。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汉文帝时代，其实皇帝骨子里更希望让自己的大臣掌权。至于那些开国老人，别管功劳多大，都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也该退休了。比如说周勃、灌婴这样的老臣，他们跟刘邦称兄道弟的时候，汉文帝还没出生呢。开国的老人，得当成朝廷的图腾供起来。比如说刘邦，当年在革命的时候，他亲手把韩信捧上了天。全国各族人民都知道刘邦手下的擎天白玉柱是战神韩信。就连南疆边陲的南越王赵佗，都向陆贾打听韩信用兵比他赵佗如何。那建国之后刘邦再把韩信说成了国贼，不像话啊。这让老百姓怎么想？总不能说刘邦领着国贼打的天下吧。所以刘邦不杀韩信，而是给他降爵。但是一心为了黑刘邦的吕雉瞅准了这点，不经过审讯就谋杀了韩信，完事还让刘邦背锅。同样，彭越也是这种情况，刘邦不想杀他，但是吕雉替刘邦下令杀彭越，为的还是让刘邦背锅。最终，刘邦落下了杀功臣的名声。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明初，朱元璋自己给自己挖坑，他杀功臣是发自肺腑的搞清洗，连李善长、宋濂这样的无公害人员都不放过。过去这些人都是朱元璋捧起来的革命元勋，个个是驱除鞑虏的英雄豪杰。如今英雄们都成了国贼，享受了灭族的待遇。他们都不是好人，那朱元璋还能是好人吗？总不能说朱元璋领着一帮坏人打下来的江山吧。所以，聪明的皇帝就会把开国的功臣当神仙供起来，这样才能彰显这个国家的伟大光荣正确。唐太宗设凌烟阁，表彰开国功臣，塑造了很多榜样典型。唐朝人为将，可以以本朝名将李靖、秦琼为榜样，将来建功立业，彪炳凌烟阁。明朝人要说以蓝玉为榜样，在北方撵的北元没地方跑，那基本上跟说自己要造反差不多。
到汉文帝这时候，他其实不待见那些开国武将。你看周勃，编养蚕筐子出身。灌婴，卖蚕丝出身。他们没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虽然打仗确实有一套，但是现在不是大革命时期，国家需要的是治国之才。但是没办法，还得供着他们。所以在汉文帝二年之前，朝中九卿大部分都换成了汉文帝从代国带来的人，还有像吴公、贾谊这样的新人。周勃虽然不识趣，宁死不退休，汉文帝就让他当个丞相。周勃当丞相，都不用谁去架空他。他自己不懂业务，待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嫌难受。军队这边汉文帝更不担心，灌婴当太尉断然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他是死心塌地跟着汉文帝的。所以当灌婴当太尉之后，汉文帝罢免了宋昌的卫将军，不需要有人跟灌婴分权了。张苍是个另类，虽然他是武将出身，但是他确确实实是有大才能的人，所以汉文帝用他做御史大夫，署理朝政。
很显然，这是个过渡期，朝中三公不可能老是这帮人把持着。所以，这是个给新人机会的时代，而袁盎很幸运的摊上了这样一个时期。
袁盎这个人，命非常的好。因为放在除汉文帝之外的任何一个时代，他很可能是被乱刀砍死的命。为什么呢？因为他以前是吕禄的家臣。这还了得？现行反革命啊。换别的时代，平定叛乱后的大清洗一开始搞，反革命二号人物吕禄的家臣，那绝对罪在不赦。得亏啊，汉文帝宅心仁厚，不搞政治运动。再一个就是袁家人有远见，早就有所准备。
袁盎的父亲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最擅长轻功，给他一根芹菜，他能出入任何一个小区。这样的人，搁现在有个响亮的名号，叫小偷。老袁同志的手艺在业界也是出了名的，虽然比不上黎叔那样有上了规模的小偷集团，但是最起码这么多年来从未被捕过，这点就比时迁强。老袁有俩儿子，袁盎是老小，还是一个大儿子叫袁哙。在那个风云变幻处处得站队的年月，老袁家很鸡贼，让袁哙跟着代王刘恒站队刘家，而让袁盎跟着吕禄站队吕家。一场有惊无险的诸吕之乱以后，袁哙的主子成了皇帝，而袁哙跟周勃的关系又很铁，那自然而然的保举躲过一劫的袁盎出仕，官拜郎中。
袁盎是个有污点的人，作为曾经的吕党，袁盎必须得取得汉文帝的信任。当年为了救周勃，袁盎不惜参了周勃一本，让他以后别再嚣张。从此以后，袁盎一直很消停。直到有一天，贾山那本惊世骇俗的奏章被恩准之后，袁盎发现汉文帝确实礼贤下士，真心喜欢提意见的人，而且有心启用新人。所以，袁盎决定玩一出邪的。
大多数情况下，古代皇帝一登基，就开始给自己修陵。皇帝不死，工程不许完工。汉文帝二年，皇帝去自己的霸陵巡视，见工程不错，巡视完之后很开心的坐车下山。汉文帝的龙辇是由六匹马拉着，相当于今天的6.0大排量。汉文帝让司机踩下地板油，纵马下山。根据礼法，没人可以和皇帝的龙辇并驾齐驱，更别提比皇帝的龙辇快出一步，那是僭越，死罪啊。而就在汉文帝纵马下山之后，理论上所有人都应该骑马跟上，而且只能跟着。就在这时候，袁盎加了一脚油门，如作死般跟皇帝的龙辇并排，还一把拉住了汉文帝马匹的缰绳，替皇帝拉了手刹。然后表现出吓一跳的深情，让汉文帝以为这货是在拍马屁。
因此汉文帝告诉袁盎，Don't worry！So easy！You，too 胆小。本来袁盎应该说皇上保重，臣担心啊之类的不拉不拉一堆套词。没想到袁盎一本正经劝谏，说人家有钱人平时都不做屋檐底下，生怕掉下来一片瓦砸死自己。皇上千金之躯，还飙车，万一出了危险，皇上性命是小，高皇帝留下的基业和太后怎么办？
汉文帝一琢磨对啊，万一出了事，太子刘启未必能撑起这个摊子。自己母亲娘家没人，还不得让人欺负死啊。从此，汉文帝对袁盎另眼相待，他发现这个人不是个单纯的拍马屁之徒，确确实实是个考虑事情很周全的人。
有了这个事情垫底，袁盎算是踏实了。接着他就要染指后宫的纷争。一般大臣跟后宫有联系，一定得站队。袁盎是要站皇后这边，还是要站慎夫人这边？历史上特别奇特的一幕出现了，袁盎两边都站，两边还都说他好。
那是在某次国家大会上，慎夫人依然毫不客气和窦皇后同时坐在皇后的位置上。窦皇后纵有千般不满，但是依然不搭理她。就在慎夫人享受这份荣耀的时候，袁盎抽了风一样冲上了高台，对慎夫人说，你，下去，这是皇后的位置。慎夫人勃然大怒，觉得袁盎是不是吃错了药了，皇后和皇上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敢作这种死？老娘就不走！
袁盎在那较真，不走就不行。这样一闹，皇后心中窃喜。但是汉文帝脸上可挂不住了，不过皇帝是圣人，所以不能当场发作，气的一怒之下回宫了。袁盎赶紧去追皇帝，他告诉汉文帝，他这么做并不是针对慎夫人，而是为了慎夫人着想，难道皇上希望人彘的悲剧重演吗？
汉文帝一琢磨对啊，袁盎考虑问题怎么都这么周全呢？就慎夫人这么个作法，将来刘启不得弄死她啊。所以，汉文帝褒奖袁盎，赶紧去和慎夫人说袁盎说的这些话。慎夫人惊起一身冷汗，自己一盘算，别等着皇后给她拉清单的时候再后悔就晚了。慎夫人给皇后赔礼道歉，自此不再嚣张。为了感谢袁盎的提点，赐给袁盎五十斤黄金。从此窦皇后独霸后宫，她念袁盎的好。慎夫人不再僭越，一门心思捞钱，也念袁盎的好。汉文帝后宫和谐，再次发现袁盎思虑缜密，从此重用袁盎。
袁盎闹了一次事，结果闹得各方都满意，这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个奇迹。袁盎的故事在后面还有，不过在下一节中，我们要聊一聊汉文帝身边第三个“魏征”。此人的一道奏疏比贾山那篇影响力更大，甚至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关于这个人，和这封奏疏，下节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