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珠:二马路上人民电影院

近日,与友人乘车闲聊。他说,假期准备泡电影院。一席话,激起了对电影院的兴致。我们细说了80年代繁荣蚌埠的电影院,包括人民电影院、和平电影院(红卫兵电影院)、淮光剧场、光明电影院、淮河电影院、蚌埠大戏院、二七文化宫,西边还有一个“遥远”不起眼的大庆电影院等。

小时候住在二马路,学校和家离人民电影院都很近,所以去人民电影院看电影是儿时常事,也是最惬意和比较上规格的娱乐。假如以蚌埠百货大楼原址北边作为二马路中心的话,人民电影院在二马路偏东方的位置,正门朝西,后门朝南。在正门向南边一点,有二个A4大小凹进去的小窗口,需要拿着钱把手臂伸进窗口,才能够买到票。那时候,在我看来,买票人好厉害的,因为,人少的时候可以和售票员商议电影的座位。

人民电影院西门有二个检票口。检票口由铁栏杆栏成了二个约2米长、一人宽通道。看电影的人们拾级而上,大约不到十个台阶,人们排队有序检票入场。这个门口也是我儿时最好的娱乐场所之一。

西门朝着一条街,沿街往西边走50米,有一个公共厕所,是人们等着看电影的最好处所。看守和负责打扫厕所的是一个老妇人,一位只有一只脚瘸腿的老妇人。她有一个拐杖,拐杖下面还有一只鞋。那个拐杖是“金属”的。实际上是木头拐杖,可能断了,用铁皮包裹一下,老妇人又在上面绑上一些花色布条。我小时候非常敬畏那个拐杖,感觉有魔力,每每路过那里,都偷偷地溜望几眼那根“神奇”拐杖。

老妇人还守着小书摊,一间小屋的墙上、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巴掌大小的小人书。书摊里摆着长凳子,短凳子,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看书的人可以坐在室内或室外看,通常一分钱两分钱看一本。在经济物质贫瘠的年代,我们小孩经常讨来的一点钱,围在这里看小人书,十分快乐。小人书也可以外借,通常要二毛钱的押金,一、二天必须还,而且不允许有损坏,经常看到老妇人与小孩子们为此事争吵,一着急,老妇人要抡起“铁拐杖”,追打小孩。男孩子们也很调皮,有时会趁老妇人不注意,把她的拐杖藏起来,然后,躲起来偷偷地看,看见老妇人着急的样子,又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老妇人更愤怒,气急败坏的样子更是引起孩子们恶作剧的大笑。最终总会有成人或是像我这样的善良姑娘把拐杖递给老妇人,结束闹剧。老妇人会绷着脸,严厉地说:“下一次不准来看书了”我记得当时最热门的小人书都是与电影有关的小人书。热门小人书,包括:《奇袭》、《智取威虎山》、《小兵张嘎》等等,最诡异的书是《一双软底绣花鞋》……现在想来,我依旧记得老妇人的模样,记得那根拐杖。感谢她守着公厕,佑护平安!感谢她守着那个小书摊,给我们的童年留下了书香和故事。

沿着这条街向西百米左拐,便到了我们家巷口的华昌街了。我爷爷为了躲日本鬼子,从老家巢湖“跑反”出来,推着独轮车走到蚌埠。不料,蚌埠也很快沦陷,被日本鬼子占领了。日本人驻扎在青年街北边的三号码头大铁桥附近,娱乐场所就在人民电影院周围,那里是当时蚌埠市娱乐中心地带,也是最繁华和热闹的地方。用我爷爷的话来说:“是个花天酒地的地方”。

电影院南门的对面是蚌埠当时比较好的房子,有两层的小洋楼,还有一个深深的巷子,其实是妓院,出入的都是日本鬼子和为虎作伥的达官贵人。我爷爷说:穷人怎么会去看电影?怎么能随便出门?穷人吃饭都是问题,根本没有钱去娱乐,包括看场电影。我爷爷是个裁缝,当时已经是比较熟练的手工劳动者了,但是看一场电影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奢望。想起一位抗日老战士,对我说他自己参军以前的事,他说:“过去的日子真苦呀,真是穷呀,什么都没有,没有吃没有穿,沿街讨饭,吃的是百家饭,没有衣服,穿的破破烂烂,百衲衣,挨饿受冻,真是苦啊!”。查当时的有关资料,按照当时的人们生活状况,预计有百分之八、九十的老百姓是没有资格或是没有钱进电影院的,老百姓为了生计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委屈求生,饱受凌辱。 

幸好我生在在“站起来”的时代,可以走进人民的电影院。

我不是电影狂迷,但还是很喜欢看电影的。学生时代看电影基本上都在人民电影院,看演出在蚌埠戏院或者蚌埠大剧院。那时候学校经常包场,全班或全校同学一起去看电影,从地雷战、地道战、小兵张嘎、智取威虎山,白毛女,奇迹,到八个样板戏、永不消失的电波,苦菜花、买花姑娘等等等等,都是在人民电影院看的。

在嘈杂声中,右手捏着票,从验票口进入,验票员撕下半张票,然后,凭另外半张票,进入电影院找位子坐下,等待电影开始。当影院音乐响起的时候,影院会响起掌声和欢呼声,尤其当八一电影院的片头开始时,会掌声雷动,个个激动而热血彭拜。随后,我们跟从电影情节,或崇敬热爱,或愤怒憎恨,或流泪或欢笑,感受同样的感受,体验着同样的体验。

60、70年代,一场电影院基本上1元、1.5元或者0.5元,那时也是中国物质贫乏的一个阶段。我小学的时候,一个同学的亲戚是电影院工作人员,所以,我们经常捏着半张假票,溜进电影院看电影。当时捡半张电影票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人民电影院放映朝鲜片《买花姑娘》的时候,场场爆满,我们凭着半张票看了好几遍,没有位子,经常被撵得乱窜。那个年代走进电影院看电影的场景是永远不会重现了。

父母也常带我们一起来看电影,每次看电影像是过节。看《草原英雄小姐妹》就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的。当时我们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因为离屏幕很近,看的效果差。玉荣丢在雪地里的那只靴子,我觉得特别特别大,硬棒棒的埋在雪地里,好像我也被埋着,喘不过气来,好难过。散场后,父母觉得不对,票是委托电影院工作的一位阿姨买的,怎么买这样的票呢?觉得很不理解。出了电影院,仔细看电影票,才知道我们坐错了位置。人民电影院有二层观影位子,分楼上楼下。我们的票是楼上一排中间是最好的位置,结果坐了楼下。虽然有点遗憾,丝毫不影响我们看电影后的喜悦。
  
 1964年10月下午3点,随着罗布泊附近的一声巨响,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引爆。父母带我们去了电影院。那时很小,并不知道电影在讲什么,只是记得电影院里非常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电影屏幕。就在原子弹爆炸,蘑菇云出现的一瞬间,只听到我姐“哇”的一声,被吓得大哭起来,响彻了整个的电影院,我吓呆了,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80、90年代,二马路随着改革开放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二马路上的人民电影院随着社会变革的发生变化。在人民电影院里,观看“新中国电影第一吻”进入青年时期。观看了那一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的三拍清新舒畅的旋律伴随着的动感画面,洋溢着对美好的向往;在人民电影院看了第一场的立体电影。

在人民电影院看的最后一场电影是和恋人一起看的,前苏联电影《红帆》,内容已经不清楚了。只是记得一个画面:那片片点点大红帆船,随海浪飘忽,由远及近,渐渐占满整个屏幕。漂流向前的船,那些空中飘飘扬扬的红帆,心流的体验,至今保持着“新鲜血液”。

人民电影院伴随着我童年、青年成长,带给我经历和故事。那些平凡的日子,唤醒悟性,释放着亲情、友情、爱情的最朴素的情愫和幸福的缘起。也可以说,人民电影院是我儿时见识了解世界的窗口,是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形成的启蒙地。

岁月更迭,有的东西已经消逝且湮灭,包括二马路上的人民电影院,不灭的是那份美好与眷恋的期盼,以及眺望远方信心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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