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ღ《冰园欲焰》第25、26、27、28、29章
二十五、封妃
半个月之后,慧嫔病重不治,殁。同日,太医院院判李济晦辞官,皇帝念其服侍多年,准原品致仕。着赵如器掌院判之职。
次年,即咸丰六年春三月,懿嫔生下皇长子载淳。
喜讯传到圆明园,皇帝一时间大喜过望,竟忘了自己脚跛,发足便往外跑,下头议事的大臣们惊愕之余,各各心里想笑,只得强忍住。
小安子跟在后头叫道:“圣上请乘肩舆……”皇帝这才醒过神来,不提防脚下打了个绊子,差点摔个狗啃泥。幸好周围的太监侍卫众多,有个侍卫眼见来不及搀扶,索性向前一扑,垫在皇帝身前,这才免却“龙颜抹地”之祸。
皇帝扑在这侍卫的背上,小安子忙扶起狼狈不堪的天子,托着他上了四人肩舆。那侍卫虽然摔折了门牙两个,却因护驾有功,得了皇上赏赐,自然大喜过望。
进了宫,皇帝忽然叫声停步。小安子问道:“怎么皇上不去景阳宫看大阿哥了吗?”
咸丰道:“天佑大清,列祖列宗怜我,我当先去奉先殿叩谢祖宗。”
小安子道:“皇上圣明,确该如此。”接着对下头的人宣道:“皇上有旨,摆驾奉先殿。”
于是一众人等呼啦啦都奔奉先殿去了。咸丰跪在祖宗牌位前,望着太爷爷、爷爷、父亲的画像,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口中碎碎念道:“祖宗保佑,我有儿子了,我终于有儿子了……”
等再转到景阳宫,只见门外罗列的仪仗一排接着一排,显然妃嫔皇后都来了。刚踏进景阳宫,只听见阵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声音甚是洪亮。咸丰听了心头一热,快步进屋,只见孩子正由皇后抱着,小脑袋还没有拳头大,粉嫩的一团,正张手摇足地哇哇啼哭。
懿嫔刚刚生产过,自然疲累万分,可还是挣扎着要坐起来,皇帝抢上两步扶住她,千怜百爱地说:“兰儿,快别动!你为朕生了个皇子!朕有皇子了……哈哈哈。”懿嫔虚弱地一笑,欣慰地躺下。
皇后道:“托皇上洪福,懿嫔生产极是顺利,阿哥健壮漂亮。臣妾已叫内务府选最妥当的乳母和保母来……”
咸丰道:“还懿嫔懿嫔的……兰儿有功于朕,有功于国,明日当晋为懿妃。”
小安子在下面应道:“嗻……”
皇后笑道:“原是应当的……”
这时门外有人道:“为何要等到明日?今日就晋封最好。”
皇上一回头,见皇太后也在容嬷嬷的搀扶下进来了。屋里的一众人等刚要祝颂下跪,皇太后连连摆手道:“免了免了,都免了,你们没见哀家的孙子睡着了吗?你们莫要吵醒他……”
众人一看,那孩子可不是睡着了吗?想必是哭得累了。众人都站直了身子,说话声音也放轻了些。
咸丰道:“那就依皇额娘的意思,晋懿嫔为懿妃。待她身子复元之后,再补行册封礼。”
这一日紫禁城中真是普天同庆,皇帝一高兴,景阳宫合宫有赏,从上到下,依品级,各色人等均有厚赐。宫中上下人人欢天喜地。另有太医赵如器,伺候生产有功,官升一级,赐一年奉禄,不在话下。
等到晚间,道喜的人都散了,懿嫔虽然极累,但仍然盘算着今天来道喜的各宫妃嫔们,心中好有个谱。
皇后的高兴是真的。丽妃——也就是荣安公主的母亲,她是皮笑肉不笑,看来很是眼红,谁叫她肚皮不争气,只生女儿呢?
还有就是刚进宫不久的婉嫔、玫贵人。
那婉嫔倒还罢了,谨慎妥当,挑不出毛病来。玫贵人姿容秀美,颇得圣宠,脸上聪明外露,不自觉地带着骄、娇二气,看样子,对自己并不服气,只是这样的人,只怕还不够资格当自己的对手,将来走着瞧罢……
正思量着,只见绵门帘一动,安嫔进来了。里外人都知道她们姐妹亲厚,安嫔来都不需通报。
懿嫔喜道:“程姐姐你来了,我算着今天怎么你竟不来看我呢。”
安嫔在她床头坐下道:“白天人太多,我又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单等晚上才来。我刚才见了小阿哥,他长得可同你一模一样呢。”
懿嫔拉着她的手说:“我有今天,还多亏着你……上天待我不薄,把你派在我身边,护持我,帮扶我……”
安嫔笑道:“妹妹说哪里话来?是你自己争气。从今往后,你的日子总算可以好过了。”
懿嫔出神道:“我也希望可以从此平平安安地把孩子抚养成人,我不想再斗了,我只盼着这孩子平安无事……”
安嫔道:“慧嫔的事之后,宫里都知道算计你的下场,如今你生下皇子,谁还无事嫌自己命长呢?再说放眼后宫这些个女人里面,与我们同年进宫的已不剩下几个,且都是蠢蠢笨笨的。新选上来的答应和常在,料也没人有这样的胆子,你且放心地过安生日子吧,你如今刚生完孩子,不可思虑太过。”
懿嫔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安嫔道:“慧嫔自己了断之后,她原来的侍婢织云和君蕊我收在了自己的宫里,你觉得可还妥当?”
懿嫔笑道:“你倒好心。其实我也知道慧嫔是一时鬼迷心窍,她素不是歹毒的人,只是因妒生恨,好似失心疯了。她既然已经死了,那我就都不追究。你当初说得不错,就当为我儿子积点福吧。”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门帘外有人探头探脑。懿嫔道:“什么人?给我进来!”她产后体虚,声音并不大,可自有股子威严在里头。
门帘一挑,青云进来跪下道:“皇上已下旨封娘娘为懿妃。从今往后,下面的奴才们可都要改称呼了。奴才们想着,一起来给娘娘道个喜。”
安嫔笑道:“这帮奴才,是变着法儿讨赏来了。不过这赏讨得也对,不如也算我一份。”说着就行下礼去道:“给懿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懿妃笑着啐道:“你倒越发长进了,跟奴才们学。青云,快叫他们都进来吧。”
青云笑着答应了,先扶起安嫔,转身出去了。稍后,青云并小启子等一干太监宫女,还有内务府新派来的乳母康嬷嬷,保母冯嬷嬷等,三四十口子人一起过来,黑压压跪了一片,门内跪不下的就跪在外边,众人齐声道:“奴才给懿妃娘娘请安,懿妃娘娘万福金安。”
懿妃志得意满,入宫四年直捱到今日,始觉进宫的乐趣。当下笑道:“猴崽子们,统统的有赏。明天你们找青云和小启子拿红包和东西便了,不过你们可别哄抢争闹,更不许私藏夹带。要是让我知道了,可小心挨板子!”
众人齐声应了,笑着散去。
景阳宫里的礼品早堆如小山似,懿妃一人哪里吃用得了?还不如捡些不很贵重的赏了下人们,落个上下两便。
那边报喜见热闹,也磕了头要赏,懿妃喜她老实得可爱,叫她自己去选好玩的物事去。
见人去得净了,懿妃道:“姐姐你这许多日子来,仍是不肯原谅皇上?”
安嫔平心静气地说:“我娘一早吓死了。爹呢……打我进了冷宫就再不认我,现在见我翻了过来,又巴巴地托人带信进宫来请安问好——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可什么都看透了。世间的事,不过就是这么回事罢了。如今妹妹你得意,就好比我自己得意一般。对于皇上,我是敬而远之,哪里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懿妃自己得了儿子,又晋了妃,将来晋贵妃那是情理之中。她满心欢喜满足之外,也想拉扶这个孤傲的姐姐一把。不过见她意兴阑珊,也不好相强,总之晓得她一心向着自己,是极得力的一条臂膀,也就是了。当下温言道:“我的孩子,也就是姐姐你的孩子,兰儿盼程姐姐多多疼他爱他,莫要看我晋了妃位,就与我生分了才好。”
安嫔道:“你只管放心就是。你那小阿哥如此可爱,我便想不疼也不成呢。”
(待续)
二十六、还珠
还没出月子,懿妃就开始日日早晨往钟粹宫给皇后请安。后宫诸嫔妃料她生下皇长子之后,定然气势逼人,只怕连皇后也要给她盖了过去。孰料懿妃对皇后持礼侍奉,只有比以前更恭谨,待其它人也愈加谦和,便是在刚入宫的常在答应面前,也从不露骄矜之色。这一来不但皇后、太后对她益发看重,便是普通宫人,也无不夸赞的。
丽妃因生了荣安公主而得妃位,加之她能歌善舞,原亦很得圣宠,与吉妃是个分庭抗礼的局面。只是比之吉妃之阴狠善妒,她倒还颇重些身分,因此当吉妃坏了事之后,她的地位倒无形之中拔高了些。
可懿妃有孕,却又让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倒没慧嫔那样的胆量手段敢弄什么鬼,可只是日夜烧香求祷,盼着懿妃生的也是个女儿,可没想到人家恁地好福气,一生就生个皇子。
丽妃傻眼之余,只有叹自家肚子不争气,心想今后再也不能同懿妃去争什么长短,便是她踩上头来,也只好哑忍。
可没成想懿妃浑如无事一般,丝毫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待自己越发亲厚,对荣安公主也是关爱备至。丽妃是个直性子人,左看右看觉得懿妃实在不像装的,于是心也宽了,气也顺了。
懿妃贤德之名皇上多有耳闻,于是便动了让她帮皇后协理六宫的念头,可懿妃说出一番话道:“臣妾所关心的,只是如何抚养好载淳,还有就是帮皇上分忧,皇上勤政,日夜操劳国事,臣妾实在不敢不尽些绵力,再者皇后睿智大度,六宫和洽,臣妾性子粗疏,多插手反而不好……”
皇上听在耳中自然受用,对她的敬爱又多了几分。再者日夜伏案,确是自己力不能胜,多了懿妃在旁红袖添香,一则省力,二则怡心。于是索性批折子的事都让懿妃代笔了。
诸大臣中,虽有人并不乐见此事,但一则懿妃现在正得盛宠,非但皇上敬重,便是皇后太后那头也都嘉许,哪个胆边生毛,愿意这时候来开罪她?二则懿妃伴驾多时,见识才干都长进不少,加之天生的刚毅果断,处事也极得体,也很难挑出什么错来,便也都默不作声了。
懿妃声望既增,宫里宫外巴结奉迎的自然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可懿妃一秉至公,克已守礼,便是对自己家人、族人也并无什么特别的照应。于是皇上那头固然更加看重,其余众人也都添了敬畏。
要说人人都来巴结,那也未必,西景台冷宫的管事太监周年保便是其中之一,除了懿妃生子之后遣小安子来贺过一回,便再无其它表示。
可越是低调的人,懿妃倒越是留意。其实一直以来,周年保心向自己,出力不少,她不是不知,但宫中人心难测,她亦不得不防,故意迟迟不向他示意,也是考察之意。
象小安子,自到了皇上身边之后就得宠,可他毕竟年轻,眼皮子也浅,在皇上面前固然老老实实,可背着皇上不免颐指气使,甚至对朝中重臣也不怎么恭敬。
人人敬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自然不敢得罪,可暗中结下的梁子,着实不少。只不过安德海抱定了一条,普天之下,皇上最大,只要皇上喜欢,便是天赐的护身符。
似此等人,懿妃虽然与之交好,却也心中打着结,不敢过分倚重。
说到时机,时机就来了,恰宫中有一名总管太监刚病死,敬事房报了上来。宫中共有总管太监十四名,副总管太监八名,首领太监四十三人。死了个总管此等小事,皇上自然无暇理会,于是懿妃做主,升周年保以七品执守侍充总管太监。又想单升他一人恐旁人多了心去,于是将周的副手,就是那瘦如竹竿的赵敬贤也升了一级,升为八品首领太监。
此事既定,不出一天,周年保便遣了小明子来见懿妃。懿嫔心中暗喜自己眼光不错,周年保毕竟是个晓事的,这般不张扬最好,如他亲身前来,那便落了下乘。
小明子磕完了头,懿妃笑着道:“年余不见,你也长高长壮了,现在你升到哪一级了?”
宫中太监与嫔妃一样,等级森严。单各宫殿里,除总管、首领外,还有大师父、二师父、代班、陈人等,最末一等就是徒弟了。
小明子垂首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刚升了代班,还是跟着师父。”他口中的师父,自然便是周年保了,虽然周年保升了总管,但小明子叫顺了嘴,仍以“师父”相称,同时这也是不忘本之意。
懿妃点点头道:“你师父叫你来,除了请安外,还有别的话没有?”
小明子又跪下道:“回娘娘,师父叫奴才给您捎了这个来。”说着从怀中掏摸。
懿嫔笑道:“不必拿出来了,你师父知道我从来不收奴才们的东西,况且我现在什么没有?你与你师父向在冷宫,又是那般的为人,只怕也清苦得很……”
小明子磕了个头道:“谢娘娘夸奖,那都是奴才们应当应分的。师傅说了,这件东西娘娘看了必然欢喜……”
懿妃倒来了兴致,笑道:“哦?”
小明子从怀里摸出那件物事,双手托着呈上。青云接过捧到懿妃面前。
忽见此物,懿妃不禁“啊”地一声,面露欢容。
原来这件东西是个绣囊,正是当初自己第一次到冷宫里看望程氏——也就是现在的安嫔时,拿来行贿周年保与小明子的东西。当时自己身边并无什么钱财,只有一串明珠,且慌乱之中还弄断了,只得将十多颗珠子用这绣囊盛了,权充贿礼。
当时她还只是个贵人,只因为急欲救程氏,不惜将家中带来的这点首饰拿出来,现在重见旧物,不禁万般感慨,都涌到心头。
懿妃打开绣囊,只见里面的散珠已然串好,托在手中仍然如当初那般莹莹生光,她心中又是一喜,暗赞自己眼光果然不错,这师徒俩真是有心有义的人。
小明子见懿妃面露喜色,当下道:“师父说,这原是娘娘之物,他不过用一根红线,重新串起,完璧归赵。谨以此物,祝小阿哥多福多寿,祝娘娘事事如意。”
懿妃笑道:“好!好!好!难得你们这份孝心,我收下了。青云,快赏!重重的赏!”
小明子叩头谢赏后自去向师父回话,这边懿妃深幸得人,着实高兴了一番。
说到不巴结也罢了,还有那一等糊涂不懂事的,敢到老虎头上来拍苍蝇,这样的傻子,就是那个玫贵人了。
玫贵人徐佳氏,因出身低贱,入宫时只被封为常在,但她容貌实在出众,也懂得猜度皇上心思,不久就晋为贵人,也是极得圣宠的。那日晨省时懿妃见丽妃咳嗽,便多问了几句,这原是关心之意,可玫贵人却看不惯,出了钟粹宫后,眼见懿妃丽妃的仪仗走远了,就同交好的婉贵人道:“懿妃总是惺惺作态,真叫人看不入眼,她明明势焰熏天,却总是装出一副温言软气的样子来,给谁看?偏偏丽妃还吃她这一套,被她哄得团团转,蒙在鼓里还不知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可巧丽妃的侍婢青鸾掉了帕子,回来捡时,就在不远处伸着耳朵听见了,回去原话告诉了丽妃。
丽妃原是个性直口快的,心想玫贵人出身既下等,位分也低,居然大胆在钟粹宫议论自己和懿妃,这样的事不管,岂不是翻了天了?于是立时便回了皇后。
皇后是持重之人,暗地叫了婉贵人来问,婉贵人不敢隐瞒,在宫里讲这种莫名的义气,那不是自已找死么?当然一五一十地说了。
宫中最重尊卑,皇后虽然宽仁,可也不禁有气,当下将丽懿二妃请来,同时召了玫贵人来。欲当面责罚。
玫贵人一见此景,心中明白了大半,她倒聪明,知道不能申辩,只是一味流泪求饶。依丽妃的意思,需得重重惩处,以儆效尤。
懿妃道:“玫贵人向来粗直,她只是说话不检点,倒并非恶毒诅咒,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彼此应该以和为贵……”
丽妃道:“懿妃的意思?就这样便饶过她了?那以后宫里岂不是乱了规矩?”
皇后道:“丽妃所说的不无道理,上下尊卑,规矩不可乱。”
懿妃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可她毕竟是皇上宠幸的人,无论怎样责罚,都该让皇上知道。”
皇后点头道:“你素来识大体,本宫也想到了这一层。事先已派人知会皇上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有人报说:“安公公到……”
(待续)
二十七、原宥
安德海进了暖阁来,正色道:“皇上口喻……”
众女一齐跪倒听喻。
“玫贵人徐佳氏,语多放肆,行止乖张,深负朕望。其对丽懿二妃出言不逊之事,已犯大不敬之罪,着降为常在,望好生思过。钦此……”
话音刚落,玫贵人已“哇”地哭了出来。
皇后道:“圣上如此处置,已属宽仁了。玫常在,你好生在居处思过便了,记住莫再生事。”
玫常在坐在地上,哭得泪人也似。懿妃站起说道:“玫常在,此事已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将来未必没有补过的机会。”
玫常在哭骂道:“我不要你假惺惺……皇上……我要见皇上……”
丽妃道:“懿妃你还与这糊涂东西啰嗦什么?随她去!”
懿妃摇摇头,随丽妃径自走了,皇后也走了。玫常在的婢女小玉见主子还赖在地上,实在不象样子,上去扶起她来,劝道:“主子快回去吧,这里是钟萃宫,莫要再惹恼了皇后娘娘……”
玫常在听这话不错,只得起身离去。在心里把丽妃懿妃等祖宗十八代都骂到了。
玫常在回到了居处,越想越是气苦,自己只不过快嘴说了两句话而已,竟然落得降为常在这般下场。她心中越想越是不平,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只不过跺脚流泪罢了。
心中有气,自然吃不下饭,这一整天都是粒米未进。小玉劝道:“主子好歹吃一点,饿坏了可怎么好?皇上只是降了主子的位分,将来等事情过去了,皇上和几位娘娘的气消了,您的日子还长着呢……”
正说着,婉贵人来了。小玉一见她,倒欢喜起来,请安道:“婉贵人吉祥。您快来劝劝我们主子吧……”
不提婉贵人倒好,一提她,玫常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时柳眉倒竖,张口骂道:“亏你还有脸来看我,说什么好姐妹,体已人……我呸,临了事了,还不是只顾自己,不管姐妹了。”
婉贵人倒是好性的,也不恼,坐下来劝道:“我总劝你,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就算要说,也该关起门来,咱们姐妹私下里自己说。你在钟萃宫外信口开河,叫丽妃娘娘的婢女亲耳听了去,叫我怎么好袒护你呢?”
玫常在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奈何这口气不向她出,又向谁出?嘴上仍是冷笑道:“现在我受了罚,你还来理我做什么?你还不快去巴结你的丽妃娘娘,懿妃娘娘去?”
婉贵人耐着性子说:“我便是要巴结,也得巴结得上才行啊。刚才我听小玉说得不错,你本是无心之失,皇上下旨责罚,实是给丽懿二妃一个面子,不然叫她们如何下台呢?我看皇上还是喜欢你的,你且记住了这回的教训,管好你这张嘴就是了。总不成你的见识还不如小玉罢?”
玫常在本是小孩子脾性,心里已被她说通了,只是面上还一时下不来,当下扭过脸去,也不看她,鼻子里哼了声道:“现在我倒霉,人人都避我唯恐不及,你怎么敢来的?”
婉贵人道:“咱们年轻识浅,保不齐犯个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记得安嫔娘娘不是还被打入过冷宫吗?现在住在延禧宫不是好好地?经一事,长一智,唉,我的好姐姐,你倒有力气来打趣我,还是先把饭吃了吧。”说着端起桌上小玉刚热好的银耳桂圆羹,就要往玫常在面前送。
世上事无巧不巧,也是合该婉贵人倒楣,恰好这时候玫常在正转身要站起,肩膀一碰,就听“哎呀”一声,热滚滚的银耳桂圆羹半点没糟蹋,都翻在婉贵人手臂上,赶上衣服薄,当时就烫得见红。
玫常在慌了神,连声说:“婉妹妹,我这可不是有心的……”
婉贵人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嘴上仍是宽着玫常在的心说:“没事姐姐,也没烫到哪里,不碍的。”
说是不碍,女孩子家细皮白肉的哪能无事?说不得只好让小玉和婉贵人的侍婢朝霞到御药房去找烫伤药。可巧皇后这阵子正派手下的小太监盯着玫常在这边,看她是不是安心在思过,还是又要生什么事端,于是在御药房外就把二婢给截了下来,就这么一来二去,婉贵人在玫常在那里被烫伤的事也就传到了皇后耳朵里。
皇后的脾气向来是极温和的,但听闻此事也是勃然大怒。玫常在心怀怨恨那也罢了,居然敢伤害婉贵人身体,那还了得?
虽然婉贵人一力替玫常在说好话,称是自己不小心烫的,可此事实在太过巧合,叫人如何能信?皇后认定玫常在挟私报复,明着是伤害婉贵人,实则是对处置此事的皇后和皇上心怀怨望,也不容她分辨,立时三刻就叫人知会了皇上。
正好咸丰这几天正为对天平天国战事不利而烦得不可开交,而这个玫常在偏这屡屡生事,不叫自己安生,他这口气不向她出又向谁出?于是下旨降玫常在为官女子,打入冷宫。这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在后宫中。嫔之下是贵人,贵人之下依次为常在、答应。官女子是最末一级,只比普通宫女略高。这一回玫常在知道皇上动了真怒,吓得呆了,真是哭也哭不出,痴痴呆呆地被人送去冷宫。
丽妃这下是彻底出了气,几乎没拍手称快。只有懿妃不动声色。
过了几天,安嫔去景阳宫看懿妃,二人闲说起此事。安嫔道:“徐佳氏不自量力,竟敢诋毁妹妹你,连我也看不过眼,现在她人在冷宫,要怎么发落她,还不是妹妹你一句话的事?”
懿嫔笑道:“她不过是个徒有美貌的呆子,我同她生气?她也配?”
安嫔道:“就怕她遭到这一难后,会更恨妹妹你。你就一点不担心?”
懿妃笑道:“听你这意思,是要我除掉她了?”
安嫔也笑道:“我不过随便说一句,除与不除,全看你高兴。”
懿妃看她一眼道:“好姐姐,其实你在试我。你的脾性我岂能不知?你素来外头一块冰,内里一团火,是菩萨心肠。你生怕我动了气,知会周年保两句,徐佳氏就会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是不是?你真把我看得也太狠了。”
安嫔道:“那妹妹你的意思是?”
懿妃想了会,吐出一个字:“救!”
安嫔看着她会心笑道:“好!”
有时候生杀全在一念之间,能救人的未必有本事杀人,可能杀人的铁定有能耐救人,故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也。只不过这句话用来懿妃身上,并不太合适,她手中本来也没有拿着刀。
懿妃早从小玉那里将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小玉也是个忠心的,既见懿妃有救人之意,自然满心感激地说了。隔天懿妃挑个皇后高兴的时候,将事情本末讲了出来,皇后素来是敬重懿妃的,听她说完倒笑了,问道:“懿妃你的意思是?”
懿妃起身道:“臣妾以为赏罚应当分明,才可以服众。徐佳氏本性不恶,只是口无遮拦,有话便说。她不喜欢我,那是因为脾气不和,我反倒挺喜欢她这性子,比阳奉阴违的人强。她的大不敬之过,皇上已下旨惩戒,后头的意外之事,她确是冤枉,臣妾恳请皇后娘娘饶过了她吧。毕竟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人,说到底都是姐妹,自然越和睦越好。”
这番话深明大义,听得皇后也不禁暗暗点头。皇后本来就不是心狠的人,又听了这话,便也消了气,当下道:“先让她在冷宫里关几天,总要得个教训才是。她入宫这么久,仍然不知言行检点,咱们其实也不算冤枉了她。”
懿妃道:“皇后娘娘说得是。”
皇后又道:“若她真心知道悔过,到时我再回禀皇上,帮她开脱也未为迟。”
懿妃笑道:“一切全凭皇后娘娘裁处。”
一个月后,徐佳氏出冷宫,仍为常在。回到居处,她仍是云里雾里的,不知何以能有此结果,小玉便一五一十地都跟她说了。
玫常在听完情由,自然又惊又愧,赶忙到景阳宫谒见懿妃。
(待续)
二十八、进退
懿妃知道玫常在求见,特意在正殿见她。玫常在一进来就跪下道:“臣妾无知,累次冒犯娘娘,娘娘宽宏大度,反而代我求情,臣妾……臣妾……”她说着说着,语声哽噎起来。
懿妃见她意诚,知道这无脑的二货也装不出假来,便叫摒去左右。等奴才们退下后,方温言道:“你坐下说话吧。”
玫常在磕了个头道:“谢娘娘赐座。”这才站起身,挨着椅子边坐下了。
懿妃笑道:“其实此番你受点教训,也不是坏事,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在宫里日子还长,该多向婉贵人学学,她虽比你小,在这上头却老道。”
玫常在起身道:“谢娘娘教导,我先头是猪油蒙了心,将娘娘的好心当成了……”她忽然意识到后面的话实在不雅,虽然急时打住,却也不由得脸红,便说不下去。
懿妃道:“你先头不喜欢我,那也不是你的错。这宫里,并不是谁与谁都能成朋友的,强闹些隔心隔肺的虚文,又有什么意思?有的人天生投缘,象我与安嫔,你与婉贵人。可便是如此,也难免闹起来伤了脸面,你不是就失手烫伤了婉贵人吗?”
玫常在想起此事,实是自己咎由自取,脸上更加红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懿妃接着道:“你相貌出众,又聪明伶俐,知道体察上意,这原是极好的本钱,但切不可因为如此,而把其它人都看得小了,更不可把这骄气写在脸上,不然,你就是找死……”
玫常在听这话说得郑重,吓得又跪下,更加不敢开口了。
懿妃道:“你胆子几时变得这般小了?我这不是教训你,只不过说些自己想到的道理给你听听罢了。你安心坐着就是了。”
玫常在慢慢站起来,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住没说话。
懿妃查颜观色,已知她心中所想,微笑着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出来,可是又不敢问,是不是?”
玫常在心里一惊,暗道这女人好利的眼神,当下低声道:“臣妾心里是有这个疑惑,还望娘娘指点……”
懿嫔道:“你背地里骂我,我并没有计较。是丽妃放不过你,皇后看不下去,实则我没有落井下石,已是好的了,大可以袖手不理,让你在冷宫中受罪,你觉得我肯救你,必然是别有用心的了……”
玫常在道:“我万万不敢这样想,总之娘娘对我有再生之德,我今后愿意听凭娘娘差遣……”
懿嫔失笑道:“你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还是把我瞧得小了,我救你不为别的,实则是为了皇上……”
玫常在惊疑道:“皇上?”
懿嫔道:“正是因为皇上。我常在圆明园伴驾,皇上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一点,他是真心喜欢你,你伺候皇上也尽心。皇上近年来心忧国事,常常醉酒,又迷恋圆明园的'四春’,身边实在需要贴心的人。比之四春那些个狐媚的汉家女子,你岂不强些?再说国事已然如此,后宫更当和睦安宁,纵不能帮皇上分忧,至少也不该叫他劳神才是啊。你年纪又轻,人又聪明,该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后宫姐妹间争些无聊的风醋,于你何益?婉贵人是懂这道理的,可惜她性情虽好,模样聪明却不如你,我倒盼着你能做皇上身边可心的人,帮着我常提点他保重身子,这里面的苦心,你可明白?”
玫常在听了这话,心中的疑惑自然尽去,不由得对懿妃又感激又佩服。当下说道:“后宫人人夸娘娘贤德,我总是不信,从来宫中争斗不休,人人顾自己争宠尚且不及,哪还有心思拉扶旁人?今天听了娘娘的话,再想着平素娘娘的作为,真不由我不信。我徐佳氏这回当真是服了娘娘,心服口服!娘娘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娘娘既然德高心宽,那么不念旧怨的话我也不必说了,总之今后我定然望娘娘马首是瞻。”
懿嫔道:“这话又差了。后宫中主事的是皇后娘娘。论宽仁慈厚,她胜我百倍,我们实则都该望她的马首是瞻,你说对吗?”
玫常在道:“娘娘说得极是。”
懿嫔道:“你如此聪明,想必我也不用多说了。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的是皇后,你其实应该先去谒见她,先向她谢恩。不过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若是不解开,总难以心安,好在此时天色尚早,我不虚留你了,你这就快些去吧。”
玫常在此时对这位娘娘实在是敬若神明,当即答应道:“是,我即刻就去。娘娘万安,臣妾告退。”
玫常在经懿妃一番指点,到了皇后那里言语只有更加妥当。皇后见她确有悔过之意,心中高兴,对她颇为慰许。接着玫常在又去拜见了丽妃,跪地哭泣自陈大罪。丽妃心胸虽小,倒并不是狠毒的人,见她受了个多月的苦之后,几乎瘦得脱了型,心下的气先消了大半,再听她言语真诚,一味只是认低服小,便也就弃了前嫌。
这一场小风波便在懿妃的手中化为无形。
此后玫常在果然更加用心伺候皇上,对皇上千方百计,别出心裁地讨好,不久之后皇上一高兴,便又复了她为贵人,此后更蒙宠爱——这是后话。
安嫔与懿妃闲谈时笑道:“妹妹对于玫贵人这件事,可谓处置得妙到了极处,我原以为你不去为难她就是了,没想到现在是这番局面,她今后对你自然是死心塌地,你在皇上身边,可又多了颗棋子了。”
懿嫔托着头道:“后宫中斗来斗去,于我实在半点意思也无。皇上本来身子并不好,又是这样多情的性子,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哪里斗得了这许多?弄到最后,不免是祸非福,难道我们忘了吉妃的下场?我现在有了载淳,只想他能好好地,将来为我争气,为他父皇争气,与众妃嫔们但求能彼此安生便是了。不过你说得不错,玫贵人虽然无足轻重,有她在皇上身边我还放心些,总好过其它不知深浅的人。”
安嫔道:“这便是了,多个姐妹,总好过多个敌人。”
懿嫔道:“你向来平静不争,又有见识,皇上那里你既然无心,还该多在皇后太后那头多走动服侍些。一则打发时日,二则多少也有益些,岂不是好?”
安嫔笑道:“是是是。你是为着我,我听你的就是。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在景阳宫里帮你带小阿哥,那可有趣得多呢。”
懿嫔道:“你虽然疼爱载淳,我倒怕你将来把他纵坏了。说实话,我可没打算宠着他养,要知慈母多败儿,他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咱们打小就该好好约束管教他。”
安嫔掩口笑道:“那是将来的事,现在孩子还小呢,哪就想到那么多?”
懿嫔也笑道:“你喜欢孩子,何不自己也……”话刚出口,即知失言,不过看安嫔脸色,却无什么异样。
安嫔道:“我便把他当成了我的干儿子,将来你要让他叫我干娘,不然我可不依。”
懿嫔见她未动气,趁热打铁道:“你实在喜欢,将来你养他,让他叫你亲额娘便了……”
安嫔啐道:“你倒舍得,我可没奶来喂他……”
两姐妹嘻嘻哈哈笑倒在榻上。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咸丰七年,天平天国在内讧后元气大伤,曾国藩趁机入援江西,战事终见眉目。后宫中得皇后与懿妃调理,自然安和无事,皇子载淳也长得健壮可喜,这一年下半年,咸丰可谓诸事皆顺,称心如意。
皇上高兴之余,不由想到了懿妃的功劳。她是嫔妃,生养皇长子倒不算什么了不得,难在她一介女流,协理政务日久,勤学多思,常有真知灼见,且在后宫中声望极佳,为人处事也那般得人心,实在是出乎其类,于是下旨嘉许。
于是懿妃晋为懿贵妃,着协理六宫事。消息传出,无人不心服。是年懿贵妃二十三岁。
可是接下来,便是一场考验,这场考验让懿妃始料不及,是进是退,当真让她煞费思量。
(待续)
二十九、威胁
自晋了贵妃后,兰儿于政事上更加勤勉了。这倒便宜了皇帝咸丰。
咸丰原就喜纵酒纵色,常常大醉后大睡,醒来后又再醉——如是者几天。实则这也不能怪他,先皇道光留给他的天下本就是个烂摊子,他又无什么治国才能,除了勤政之外,实无他法。可是近年来内忧外患实在已快将这个羸弱的天子逼疯了,国家是多事之秋,朝中偏又没什么忠臣良将,他于愁闷失意之时不喝酒,还能干什么?
对了——还能听戏。咸丰爷是不扣不折的戏迷。他好的是京剧和昆曲,这个懿贵妃倒是他的知音。
再有就是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加上皇帝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样,情况就只有更糟了。不过皇上多宠幸女人那是天经地义,谁敢在这事上头劝他呢?
本来清朝的皇帝都很勤政,对于处理国家大事上头,个个都还是很上心的,便是咸丰这样没什么才能的人,将勤补拙吧,更只有多花点功夫。不过有了懿贵妃之后,这功夫也省下了不少。于是皇帝更加玩命地沉迷在酒、戏、女人堆里。
如果天下承平无事,也还罢了,偏偏这时候洋人打来了。
咸丰七年,英法联军攻陷广州,咸丰帝这回是真的怕了。他的怕不是没道理,因为就在不到二十年前,洋人就打来了一次,那次直打到南京。洋人逼迫他的父皇赔款、割地,使他父皇成为大清朝第一个与洋人签下屈辱条约的皇帝,更是第一个割让天朝领土给外夷的皇帝。
咸丰实在是怕,他怕他的下场比父亲道光还要惨,因为上次来的只是英吉利人,这回还多了法兰西人,并且还有其它洋人在暗中支持。最可恨江南江北的“长毛”、“捻子”还没有肃清,洋人这时候来,不是趁火打劫吗?于是皇帝慌了,皇帝六神无主了,皇帝懵了。
大臣们有的主战,有的主和,说得都义正辞严,道理十足,把皇上说得更懵。他想——我的才能本事比父皇可差远了,父皇尚且败了,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懿贵妃。
“兰儿,才刚安生了没多久,洋人又要开战,你说……这如何是好?”咸丰的面前现在只有懿贵妃,他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懿贵妃于个中情由自然尽知,思量半晌后沉着地说:“皇上莫要烦忧,臣妾料想洋人虽然占了广州,可一时间,不会进逼的。”
咸丰抬起头道:“此话怎讲?”
懿贵妃道:“今时不同往日,二十年前英国人骤然来攻,我们八旗将勇多半不识洋枪火炮的厉害,所以一时吓破了胆,加之先帝爷派去主持战事的都是琦善、奕山等主和派官员,以那帮胆小怕死的人去指挥打仗而望得胜——这岂非缘木求鱼吗……”
话音未落,咸丰一拍几案,喝道:“放肆!你哪来的胆子,敢随便议论先帝!”
懿贵妃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一时情急失言,还望皇上恕罪。”
咸丰哼了声道:“我皇阿玛英明果决,是洋人阴险狡猾……”话到这里,似乎自己也难以自圆其说,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恕你无罪,你起来,继续讲下去。”
懿贵妃起身道:“今日洋枪火炮已非当初不可战胜的神兵利器。再说敌方不过数千人,且孤军深入,安可持久?他们在广州就磨蹭了近一年,无非是想恫吓皇上,要我们主动求和而已,这样才方便他们趁机狮子大开口。皇上此时可以静观其变,既不可贸然兴兵,更不可急于求和,洋人的本土远在万里之外,他们只求速胜,此事拖一拖,后头自有分晓。”
这番话把咸丰说得连连点头,当下心里莫名其妙地便踏实了。他原是最没主意的男人,关键时候,倒觉得老婆的话最能慰心。既然操心也是徒劳,不如还是喝酒听曲去。
安慰了皇上,懿贵妃身心俱疲地回到景阳宫。刚刚坐定,就有人报说太医院院判赵如器求见。
懿贵妃不耐烦地道:“这般时候了,他来做什么?”
青云在旁答道:“赵太器先头来过一回,说有要事禀报。娘娘还是见见得好。”
懿贵妃喝了口茶定定心,叹气道:“宣他进来。”
赵如器进来禀道:“娘娘,微臣今天到玫贵人处请脉,结果……”
懿贵妃心有所感,急问道:“是喜脉?”
赵如器小心冀冀地说:“娘娘英明,正是喜脉……”
懿贵妃笑着摇头道:“她倒有这个福分……”
赵如器道:“依微臣看,她有孕不过月余,她自己也还不知觉,因此未敢多口,只说是她感于时令,所以才会身子倦怠,她的药方,微臣还未开好……”
懿贵妃是何人?立时便明白了。饶是她这样沉稳的性子,也觉得心乱如麻。她的儿子是皇长子,皇上唯一的儿子,可并不是说将来皇位就一定是载淳的。象圣祖康熙爷,他的嫡长子在襁褓中便被立为太子,可后来天有不测风云,这苦命的嫡长子后来惹怒了康熙爷,一句话就被废了,后来再复立,又二次被废,并被终身圈禁起来。堂堂的太子到后头直与囚徒无异,想想真叫人不寒而栗。
玫贵人聪明美丽,她生的儿子会不会比载淳更聪敏漂亮?皇上圣心难测,谁知道他会更疼爱谁?
没有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只有载淳,皇上必会把所有的父爱都倾注于他,如果只有载淳,那么即使将来这孩子因为什么事惹恼了皇上,皇上也不会加以重责……只有唯一的,才是最好的。
懿贵妃支额出了半天神,这才发觉赵如器还跪在那里,长出口气道:“赵院判请回,药方先别忙开吧。”
赵如器道:“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懿贵妃在那里坐了许久,心中有个念头不断滋长着,这念头让她自己也害怕。
玫贵人自己也不知道喜脉的事,如果随便吃点什么药掉了下来,正赶上她月事,那就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她知觉了,太医硬是把话咬实,她也莫可奈何,再多说,人人都会把她当成想要孩子想魔症了的疯子。
她嘴上不知积德,明里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任谁都有可能害她,只怕害了她,也是无从追究……
就算追究起来,替死鬼多得是。赵如器好容易坐到了院判,舍了他太可惜,可以随便叫个年轻的太医再去诊脉,到时在方子或汤药上动点手脚,只推给太医或御药房煎药的小太监便了……
总之万无一失的法子多得是,只要查不到自己头上便了。再说宫中谁不畏惧自己?就算查到与我有点瓜葛,识趣的人也会绕过去不敢再往下追……
她越想心里越乱,恍惚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对自己说:“你杀了我,可我没有死!因为你变成了我,我在你心里活转了来,你就是我!你就是我!哈哈哈。”
懿贵妃陡然打个机灵,手一挥,近手的茶盅掉在地上,打得粉碎。
青云走近道:“娘娘你怎么了?”
懿贵妃木然看着她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青云道:“娘娘乏了,我服侍您躺下吧?”
懿贵妃点头道:“我确是乏了,乏得很……”
这时外头又有人报:“婉贵人求见。”
懿贵妃怒道:“她怎地如此冒失?这么晚了还来?不见!”
传话的宫女去了会,又回来道:“婉贵人说,是玫贵人央她来的。她还说,她来,是为了两个人心安……”
懿贵妃收敛心神,沉声道:“好!我就看她如何让两个人心安——宣!”
(待续)
作者简介:
胡晓明,常用笔名:心泉与水瓶座,自由撰稿人,出生于江苏南京,39岁,在国企从事工会工作。
业余创作小说、评论、散文、诗歌,报刊上时有发表,一直在追梦的路上。近期作品有《胡说红楼梦系列》十篇。喜欢的作家有曹雪芹、金庸、张爱玲和亦舒。
个人格言:文以载道,文以修身,文以承愁,文以娱已。
联系方式:心泉与水瓶座微信号hxm83596812
作者作品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