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方长荣《还记得过年的看菜吗》
文/方长荣
【作者简介】方长荣，业余写作，江苏散文学会会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大人望种田，小伢望过年”是家乡的一句老土话，大意是大人怕过年，舍不得花掉辛苦钱，而小孩子就盼望过年，只有过年才能放开手脚尽情玩耍，有吃有玩还不要做家务事，最开心的就是穿新衣走亲戚。那晨光凡是沾点亲戚关系的都要去走动，甭管相互间是亲近还是疏远，连村里的左右隔壁也会跑个遍，即使有矛盾也会在过年中化干戈为玉帛。那时候压岁钱是以毛而论，为了得到三五毛的压岁钱，硬是跑上几十里的路去给亲戚拜年，也是乐此不疲。
说起过年穿新我还有段笑话，那是刚进腊月，母亲给我买了双过年新鞋浅帮胶鞋，并一再嘱咐不到过年不许穿，妹妹们眼馋得要命，特别是二妹还大哭一场。因为那时都是新的给老大，旧的给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不是老大优待，而是老大长得快，旧的当然不舍得甩就赏赐给妹妹们了，妹妹们虽强烈抗议：母亲重男轻女，但都是无果告终。为平民愤更显示我的慷慨，会趁母亲不在让她们穿上我的新鞋，溜达几圈得以满足虚荣心。得意忘形后面往往是乐极生悲，为显摆我大晴天穿上胶鞋走门串户，结果把鞋子弄破个口子，以至让妹妹们找到把柄，报告顷刻打到母亲那里，后果是挨打一顿，罚跪一小时，并给于严重警告，母亲甚至发誓一辈子再不给我买鞋子。
一到小年母亲就会把我们姊妹几个召集在一起，犹如开会，慎重交代再三嘱咐：过年不能乱说话，严禁口出粗话，见到长辈必须要喊人，否则人家会说你是猪、没教养。特别交代，拜年一定要注意吃相，不能瞎吃，很多菜只能看不能吃，说是叫“看菜”，当时挺纳闷，菜还有用来看的？母亲讲：因为穷哪有那么多大鱼大肉，一旦吃完还没过十五啥菜都没了，不但难看而且不讨顺呀。现在想来不免可笑，过年就是穷也要讲究个彩头，多少有点虚伪，长大后才明白其实是无奈。怕我们不明白，母亲交代看菜的特征：菜上面有花或者有红纸的就是明文规定，严禁动筷，即使没有记号的像鱼、肉、鹅、肫还有猪肠子、猪耳朵、猪口条等等都不能动，油豆腐、豆腐圆子也不能吃，否则人家会不高兴，怪大人没家教。为严纪母亲威严警告：如有违反其后果就是回来做八十岁（就是挨揍的意思）。要求我们互相监督，当时失望至极，好不容易盼来的过年，竟有如此之多规矩，真不知道规定之外还能吃到什么菜。
到姑奶家拜年，老人家忙了满满一大桌菜，让人傻眼的是绝大部分菜都有红纸，禁食的标志，没标的也就是些家家都有的蔬菜和炒菜，看到香喷喷的鱼肉却不能动，心里暗骂：哪个天杀的发明这种损人的规矩。眼馋不说硬是直咽口水，小妹只有七八岁太小，可怜两眼扫来扫去馋虫难压，我虽垂涎欲滴，但作为老大还是有所顾忌，生怕妹妹们控制不住犯下大错。心里总是纷而不平，真有母亲说的那么玄乎吗？就问姑奶这鹅能不能吃？姑奶先是一愣，估计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问法，但随即又说“要吃吃塞。”要命的是没能听出“要吃”二字，满脑子是吃塞，当即拈一块给小妹又自捡一块，大妹和二妹一看我犯禁在先，便毫无顾忌地拈菜，二妹还来句“哥哥，是你先吃的”。那意思就是有事你兜着。
回到家里母亲照常检查外访情况，不等开口二妹抢先报告，得知情况母亲勃然大怒，竟忘记自己的承诺，不过十五不打人的规矩，揪着我的耳朵强制要我跪在供桌边，接着又揪嘴还问我：“吃的快活吗？你不是嘴馋吗？老娘让你吃个够。”边打边骂：“脸都给你丢尽了，这么大的人听话不听音，还好意思问人家能不能吃？越想越丑真是丢人现眼”。其实最委屈的是我，就吃一块鹅竟招致横祸实在划不来。为杀一儆百又查到妹妹身上，都属于同犯统统难逃其究，特别是二妹还落个汉奸的罪名，最后姊妹四个全跪在房间里反省，大过年的顾及面子怕人看见。
这事过去了几十年，但依然记忆犹新。母亲的管教一直严厉，她信奉“棍子底下出孝子”的打家思想，加至我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挨打更是家常便饭，母亲说我是屡教不改、不作记。所以在母亲严教之下，我们姊妹几个一直是格守家训：规矩做事、诚信做人。值得一说的是：如今过年在家乡再也见不到“看菜”了，只要你想吃，尽管放开肚皮，谁家都巴不得吃得干干净净，可惜的是原来不想吃的蔬菜，倒是比鹅肉少的多。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