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宁思荣《杏儿花开》(上)
文/宁思荣
【作者简介】宁思荣,笔名以诺,现为中国陕西省咸阳市礼泉县第一中学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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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八百里前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父老高唱秦腔。
“啪啦、咔嚓!”被‘冰姑娘’封印已久的河水得到释放后,便疯狂地涌向那山沟沟的后头。就连那河畔的柳儿也以不可量的速度抽出嫰枝儿。若看得细些,就会发现,粗壮些的枝上已有了燕巢……
农历三月,杏花开了。
“再使些力,再使些力儿,娃就出了……快、再使力!”这屋内生娃的便是张老二家的媳妇,李氏。“哇……”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娃,出生了。“张老二呢?这媳妇都生娃了,咋的这也不见个人影?”这说话的是村里的稳婆,王寡妇。原是东村一户穷苦人家的三女子,家中六个娃。老大、老二、老四都给城里大户人家做了伙计、丫头。本这日子也过得充裕,可谁曾想家中父亲却染了烟瘾。这后来老三,也就是文中的王寡妇被卖与了这张家村的病娃儿张羊儿,本是说用来冲喜,想来也是美事一桩。可偏生的这张羊儿第二天便去了。得亏这王寡妇的娘会这接娃的活,耳濡目染,她也会些。所以村里人也未赶她走。“哎!王寡妇,这张老二还在赌坊里‘摇碗碗’哩!你到问个啥。”给王寡妇帮忙的一个妇人如是到。“快、让我看一眼娃。”李氏苍白却极尽努力的转过头“是个女娃、女娃子,哎……这是天不让我活啊。”顿时,一口气没上着,人已不在。
二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十年,过去了……
“狗子,狗子,快过来。你看,有杏咧、有杏咧!”树杈上的少女神采奕奕,面若桃花,那河水也是养人的。
“春杏,这杏都是绿的,叫人咋吃?酸掉个牙咧!”这树下的毛头小子是村长家的二小子,张二狗。
“哈哈,你看你还不敢吃,你看俄!”说着还真抓起一个春杏塞进嘴里。
“春杏,你在这弄啥呢!还不回去做饭,‘整个’想把俄饿死,野女子!”
“大,俄知道咧,你先回去俄去地里挖些野菜就回去。”杏儿也不恼。
“春杏,你大老是这样对你,你咋这毛顺呢?”狗子忍不住发问。可春杏却已跳下树来。还未落尽的杏花瓣儿洋洋洒洒的飘下,映得春杏愈发的俏丽可人。她明亮的眸子,粉嫩的脸庞以及那娇俏的身姿无一不展示着少女的美丽。
二狗一时看得呆了,他喃喃着:“杏儿可真好看,俄长大一定要娶杏儿。”
那少女拍拍手,又拍拍衣服道:“狗子,狗子,你看啥呢,瓜实咧?俄走了,你自己耍哈。”春杏对他道了别。
“狗娃,你大给你报了学,你跟镇上的李先生好好学,明儿个就去。”二狗娘如是说。
“娘,俄走咧,你跟大咋办?”春杏咋办?狗子说着拿起茶壶给他娘倒水。
“你不用管俄,你只管去,一毕给咱考个官,也算是给咱祖宗一个说法咧!”二狗娘笑道。
“不是有俄哥么,他不是还跟县太爷走着哩么?”
“你哥就知道胡混,就看你,还是个‘根正苗壮’的。咋,不成?”二狗娘瞥了他一眼。
“成,成,俄娘说啥都成。”二狗赔笑道,心里却想着早早与春杏道别。一想到春杏轻扬的嘴角,神采飞扬的小脸。二狗的心都轻柔了。可又想想‘现在真能考官吗’心中的复杂又升起几分。
“狗子,你吃咧么,寻我干啥哩?”春杏没好气道。
“杏儿,俄得走,俄大给我报了学,俄得去,又害怕你……”
“怕俄咋,俄还能化个燕子飞走不成?长大咧你再去学个洋文,如果再有个假期你就回来看俄,给俄也教字,行不?”春杏开解道。
“杏,俄一定好好学,等俄长大咧,得了官。就娶你做媳妇儿。”二狗嬉皮笑脸着。春杏美眸一瞪,就要跑开。
“杏儿,你明儿送俄不?”二狗喊她,可她却只留给他一抹倩影。
“狗娃,你走咧把自己管好,不要饿了。实在不行就让你大把窝窝馍给你背去。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自己。’你自己可要千万注意。”一面哭一面给狗娃整理衣物的狗娃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可狗娃的思绪在杏花树下的女娃子身上。
驴车颠簸着,黄土飞扬着,车上的人失神的望着一侧的黄土梁。忽的,响起一阵响亮悠扬的声音,哈!原来是春杏用树叶儿吹着不舍,吹着别离……
三
狗子已读了三年书了,因他‘根正苗壮’倒也不负期盼。“婆,狗子之前来信说,今天要回来。不知道他会带给俄啥书。”蹲在赵婆子门口纳鞋底的春杏嘟囔着。
赵婆子一笑,道∶“杏儿啊,我看你俩能在一起,他教你识字,你担心他安危,又是青梅竹马。”
春杏假意恼他,可眼中笑意却如何也藏不住。“婆,你咋这说话哩!”赵婆子不说话,心绪却飘向远方……
“你要作什么去?”
“我要当兵去,等我建功立业风风光光回来娶你。”原来这赵婆子原是北京的女大学生。因为学习,认识她的初恋,张忠。一开始,他们在一片白桦林中认识,后来两人渐渐相处多了起来,成为笔友。再后来,他们就相爱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就是那片白桦林。可最后,他却要参军,把她留在了陕西老家。临走时,他让她在陕西老家的那片白桦林边等他,他会回来。人们说她傻,连曾经的挚友也因这事不再理会她。可她也不在意。只明白,他会回来找她。
“婆,你想啥呢,咋着出神呢?”
赵婆子一愣,回头对她一笑:“杏儿啊,你要明白,爱一个人,很苦,很甜,很幸福。”
“春杏,杏儿,你在赵婆子这儿吗?”二狗急赤白赖的喊。
春杏忙道:“在哩在哩,叫唤啥哩!没个正形!”二狗看着春杏,他和春杏已有两个月未见了。只觉得春杏今日的藏青色小褂尤为好看,映得那张小脸越是白净可人。那双桃花眼里像闪着星星似的。粉红色的嘴巴也一张一合,可爱极了。
二狗道:“杏儿,你今天咋这好看,跟新媳妇似的。”
未等春杏搭话,赵婆子就说:“这两个月,杏儿节衣缩食。又是给人纳鞋,又是给人做短工,特意去镇上买了这布。为的啊,就是给你看哩!”
春杏又羞又恼“婆,你说这干啥?”说着两朵可疑的红云就飞上了她的双颊,偷瞄一眼二狗。因读了这几年的书,又长了年岁。生的也还俊朗,这身段与气质就与这黄土山里的糙汉子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难免会遭得女娃子稀罕。二狗比春杏大三岁,十六了。按理说,是该婚娶了,可因并未‘考取功名’愣是将事情往后拖了拖。
二狗笑道:“春杏,你以后可千万不敢这样,俄以后当了官,挣了钱,就娶你,给你买好看衣裳,首饰。”
春杏捉狭道:“谁要嫁给你啦,净说些胡话!”
二狗接道:“你不嫁给俄,你还想嫁给谁,俄不娶,俄看谁敢娶。”
春杏实在是又惊又羞,连道:“婆,俄先走咧,明儿个再来,给你也捎些窝窝馍,就先不谝咧。”说着就要离开。
“婆子,她走咧,那俄也走咧,您先坐着。”二狗急匆匆地跟上去,约是因为太着急,跑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赵婆子失笑……
四
“狗娃,你跟捏杏女子后头干啥哩,成天天跟在女娃子后头,俄看你把杏女子娶咧算!”一个庄稼汉打趣道。春杏一听这活,走得更是急了些,像是要跑。
“狗娃,包理这怂货!你大寻你呢,快先回去。”汉子旁的一个女人忙笑道。
二狗听罢:“春杏,没方子咧,俄大叫俄回去,俄舍不得你,才刚见先。”
春杏刚消下去的红晕又爬上来了,二狗瞧着她的小羞涩,心中只觉可爱的打紧。也不知是不是被天边火霞照得的缘故,显得愈发的明媚动人。
“呸!胡说、胡说!你再这样,俄‘戳气’了,不准说!”春杏急哄哄地跑开了。
天边的云霞慢慢消散,庄稼汉也带着他的婆娘早早地回去了。只余下一个失神的农村小伙儿望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忽的,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快步离开。
“大,有啥事你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看二狗吊儿郎当的样子,村长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个瓜娃子,你哥回来咧,你都不知道,除咧‘谝闲传’还能干啥!”
二狗喜:“俄哥真回咧,在哪儿?俄寻去。”
村长一提他的大儿子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也不再追究二狗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你就知道寻女娃子,你哥在他窑里,你寻去,包光胡谝,说些‘自家话’。”
“狗娃,你想去大地方上学不?”张大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问。
二狗心下一喜,却不表现“去哪儿上学,俄在镇上挺好的,先生也好。”
张大怎会不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性,只道:“县太爷的儿子要去北平读书,说是缺个人搭伙儿,你去不?”
二狗也放开“去啊,大地方有好先生、好同窗,俄其实早前就想去咧,还怕你不应嘞。”
张大吐出一团白雾,,才道:“去吧,去了也好,不至于以后吃苦。”
二狗与张大一直谈到深夜,因天黑不便,就在张大窑里和衣睡下了。可被兴奋与喜悦冲昏头脑的二狗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张大说话时的遮掩和眼底的深沉。
河水轻轻的流着,似是在享受这山中悠然自得的诗意生活。拂去遮掩住眼前光景的柳枝儿,只见一破布麻衣的长辫儿少女正在河边浣衣。她的长辫儿可真是又黑又亮,像极了那江南上好的黑缎丝绸。一只燕儿停在她旁边的河石上,不时梳理羽毛,许是惊羡于那少女浑身的清洁纯真,迟迟不肯离开。
“杏儿,杏儿,俄听王婶子说你在这山沟子里洗衣裳,俄就过来了,寻你说些事。”
杏儿却并未瞧他,只是自顾洗衣“啥事,你还能有啥正事。”
二狗看她,只觉莫名其妙。又一边嬉皮笑脸地拿出揣在怀里的两本书。“杏儿,俄哥让我去北平念大书,长学问,俄自己想了一下,也思量着差不了,所以过来问问你。”他把书放在一边的河石上,那河石上的燕子却早已不见踪迹。
杏儿转过头瞧他,半晌“狗子,你又要走,这次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北京是不是比县上还大、还远?你去了,吃啥啊?”春杏的眼眶蓄满了泪。
二狗一见这样的春杏也慌了神,他从未见春杏哭过,就是被她大打骂也不曾。“春杏,你包哭咧,俄不去咧、俄不去咧还不得行?”
春杏一怔:“不,你得去,得去……”
二狗心中一涩:“春杏,俄去北平,不光是为了长学问,更是为你,为了以后娶你。娶你的时候,俄一定会给你穿最好的红嫁衣,抹最好的胭脂,再吹吹打打,八抬大轿,搭三天的台子,唱秦腔,成不?”二狗一面说一面想拥住杏儿。杏儿这才缓过神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二狗将她搂入怀中说‘胡话’时,她并未打骂。与以往相同的是直至耳根的羞意。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