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非遗代表性项目:倪金海:一錾一凿 石悟人生

老人想延年益寿,可以刻一块“仙鹤”缆船石;

农人想五谷丰登,可以刻一块“嘉禾”缆船石;

商人想发家致富,可以刻一块“刘海戏金蟾”缆船石;

贤人想海晏河清,可以刻一块“犀角”缆船石……

在黎里古镇几十种样式的缆船石中,76岁的倪金海尤其喜欢一种俗名为“蝙蝠喝酒”的缆船石。

“刻这种缆船石时,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老人说话慢条斯理,但一字一句间,总让人感觉有种敲金击石的力量。

缓与疾

与说话一样,老人的动作也很缓慢。

慢条斯理地穿上球鞋,慢条斯理地整理工具箱,慢条斯理地走出家门,慢条斯理地取出锤子、錾子、劈凿……

但当老人慢慢坐定,左手扶錾、右手握锤,琢磨起身前的那块方石时,一切又突然变了——手起锤落、碎石飞溅,金石相击的脆响声声相连、不绝于耳。

“这个小意思了。”老人笑了笑说,用劈凿时的力气更大,右手得挥起来,但照样还是这个速度。

敲平一个石面后,老人停下手上的活计,微微一笑,对记者说:“现在的年轻人干不了这个,敲个把小时就能把你们累死,我年轻那会学石刻时,也常常是一天活干下来,连筷子都拿不住的。”

拙与巧

老人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除去开饭店的10年时光,老人几乎一辈子都在与石头打交道,年轻时造石桥、建石驳岸,年老后凿石锁、刻缆船石、刻桥联、刻石牌楼的字,无一不是力气活。

就在展示缆船石雕刻技艺前,老人还轻轻松松地从石堆里搬出3块方石,大的重近百斤,小的也有五六十斤。坐下之后,敲起石头的他,仍是气定神闲、神态自若。

几十年的打磨,让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依旧有一副好身板,也让这位老人有了一手高超的技艺。

“前几年黎里古镇搞保护开发,让我帮他们刻缆船石,前前后后加起来,刻了近200块。”老人笑着说,古镇新修的缆船石,几乎都出自他手。

从样式相对简单的“定胜糕”,到极为复杂的“盘长”,老人都是手到擒来,不管样式、无论难易,都是16小时搞定。

“你看这'盘长’,其实是一种中国结,要刻好一块'盘长’,不仅仅要有力气,还得会把握力道、用巧劲,有了巧劲,缆船石才能从纸面上的平面图案变成石面上的立体雕刻。”回到家中,老人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缆船石纸样,指着“盘长”纸样对记者说。

同样需用巧劲的,还有桥联及石牌楼上的字。

“不讲究的话,一天能刻近10个字,考究一点的,一天最多4个字。”老人略带严肃地说,书法上入笔时力道会大一点,所以在阴刻时,入笔的地方就要刻深一点,这些都是有说法的。

承与传

要老人多花心思的,不仅仅是具体的石作作品,还有他手上的这门手艺。

“我18岁跟着父亲学做石匠,那时候这门手艺市场更广一些,不像现在,很多石作都用机器刻了。”说着,老人一摆手,又略微否定了机器石刻,“机器省时省力,刻出来整整齐齐,石面像刀削豆腐一样,但也正是因为少了点手工凿刻的坑洼,而少了一份岁月的沧桑感。”

而手工制作的缆船石,虽然费时费力,但嵌入石驳岸,只需一两年的风吹雨打,待水渍沁入、青苔爬满,便有了古色古香的味道,进而与那久远的石驳岸融为一体,成为黎里古镇缆船石文化的传承载体。

“旧时黎里是江南经济重镇,黎川水运发达,当时曾有一个定式,设置缆船石时,双落水的河埠头嵌4颗缆船石,单落水的河埠头嵌3颗,所以黎里古镇自明清或是民国传下来的缆船石就有254颗,堪称江南一绝。”黎里文化旅游发展有限公司顾问李海珉告诉记者,如今黎川不再千舟百舸,缆船石的实用价值不复存在,但其独到的文化价值、历史价值,却让它们像一方方印章,将旧时黎里的繁华、黎里先民的信仰与情怀,深深地印在了黎川两岸。

这份印记也同样深深镌刻在倪金海心里。

“我最喜欢的一种缆船石俗名叫'蝙蝠喝酒’,样式是一只闻到酒香的蝙蝠振翅飞向铁拐李的酒葫芦,这种缆船石在当时不仅有实用价值,还能用作水文监测。”老人告诉记者,水面在葫芦底部则说明水位正常,水面在葫芦腰部则说明水位偏高,当河水没过葫芦,则说明中等高度的农田已经受灾,而当河水彻底没过蝙蝠时,则说明黎里本地农田已然尽没了,也就是“福”没了,“所以我们当地人也称之为'忧欢石’,我小时候家门口的河驳岸上就有。”

因为家乡独到的缆船石文化,近年来,老人一直在努力将手上这门技艺传下去。

“大儿子、小儿子,还有一个徒弟,他们都学得很好,不过他们年纪都大了,好在现在还收了个徒孙,年轻人,不到三十岁,很好。”老人又微微一笑,信心十足地说,“上个月月底,我们的这门技艺,以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石作)入选了区级非遗代表性项目,有了政府和相关部门的支持,这门技艺传下去没问题的。”

作者:徐海军

2021-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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