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二十二)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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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世外高人
高璟觉得,姬汀香不像是在说笑,说不定她真有什么“特异功能”,能确定那滩血迹就是江艳艳留下的。那会不会,她也有识别脚印的“特异功能”?从第一次在邱子方家通过电话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起,他就觉得她很不平常。如今,经历了这些事后,他更确定了这种感觉。也许——他想——她真就是位“世外高人”。果真如此,老全也好,乔楚也罢,包括自己,还有邱子方,都得格外小心。
并肩坐在弥漫的蒸气里,汗流浃背的他有一瞬间想问跟脱阳症有关的事情来着,可到底没敢开口。后来,姬汀香说她要下去给江艳艳按摩了,让他去里面大厅替一会儿邱子方,还说:“那家伙恐怕已经累得不行了。书生,干不动什么活儿的。”
回到大厅的高璟浑身透湿,口干舌燥,看见邱子方站在池边,有气无力地搅动着池水,就说:“我来吧,您歇会儿。”邱子方也没客气,把手里家伙交了给他,说:“她的药很有意思,就这么搅着,水的颜色都变了。我觉得没什么可搅的了,除非再往里加药。”说着看看散落在案台上的药包袱。高璟问:“您没都放进去啊?”邱子方说是按姬汀香交代的放的,就差拿天平称了。高璟又问:“架子上那些像竹简样的东西是什么?”邱子方说肯定是什么文献,但看不清,很多灰。
“该不会是旧东西吧。”高璟用力搅拌,也发现了池水颜色在变。
“我觉得是。谁会仿制这种东西,还放在这儿接灰尘。”
“那一定很久远,是么?”
“当然。至少可以追溯到整版印刷术刚刚普遍使用的时代。可我想着又不大可能。首先,如果是那么早留到现在的,线怎么还是好的。按说早该烂了。就是简本身,也不大可能还保存得这么完好。其次,那么早的遗存物,够得上文物了,怎么会在这里。这什么地方?”
“她不是说了,是她的山谷。”高璟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还记得咱们之前的假设么?”邱子方在他身边蹲下,斜仰起头看他,“就是关于来自古代的信号的那个假设。”
“记得。我想,您是对的。这位女士,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我们还出得去么?”邱子方忽然产生了不久前高璟曾经有过的忧惧,不过显然“惧”大于“忧”。
高璟稍停了停,又继续动作,平静地说:“我刚刚还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说救了人就回。我觉得,是实话。”
“那边摆的是真枪么?”邱子方冲深处的架子扭了扭头。
“是。她说是。我也不大懂。我觉得,也是实话。”
“你这么相信她。”邱子方按着膝盖站起来,转身背对了高璟。
“不相信能怎样?我们已经在这儿了。”他觉得学者有些孩子气。
邱子方猛然回过头,直直盯着他,轻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想,我们应该藏把枪在身上,万一出状况,就杀出去。”
高璟手下没停,连着看了他三眼,终于把笑压回去,调整出严肃的表情:“别冲动。第一,咱都不会用枪,拿了也没用。第二,她既然敢让咱们看到枪,就不怕拿走。第三,我觉得不会出什么岔子。她相信我们的发誓。”
“可我不相信。”邱子方好像有点儿急。“都什么年月了,谁还信那个。如果这里真是她的什么秘密场所,我们就成了知情者,让知情者保密的最好办法可不是发誓,这你应该比我懂。”
“那您就揣把枪,小心别走火。”
“怎么是我,是我们!我们得齐心协力,你该不会真相信她吧。”
“别说,我真相信她。因为我只是来给朋友帮忙,还答应了为朋友保守秘密。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你难道真的会保密?我是说如果能出去的话。”
“当然。我敢保证,连说梦话都不会吐露出半个字。”
邱子方明显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慢慢踱起来。过了一阵,说:“可能你是对的。我这人胆小。但愿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如果能活着出去,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那本书里到底什么名堂。”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美美地大吃大喝一顿。再痛痛快快洗个澡。”
话音刚落,姬汀香的声音就从门口处传来:“这里就能洗。地热蒸气浴,别处还洗不到呢。”说着一身透湿地走过来。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望向她,肯定也不约而同看到了被湿漉漉的丝绸长袍蒙出来玲珑体态和若隐若现的乳头。
姬汀香当然知道他们在看她的身体,但并不在意,停在他俩跟前,拿深不见底的美目看高璟:“麻烦你,去车里取几瓶水。我想你们都渴了。大吃大喝这里可不行,什么都没有。车里有饼干,麻烦一道取些过来,凑合一下吧。”
高璟没说什么,应声去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姬汀香扭过脸看邱子方,邱子方偏过头,不看她。姬汀香挪了挪身体,低身侧头往他脸上看,他又避开。姬汀香笑了,笑出了声,轻轻拍打他说:“生气了,不理我了!开个玩笑都不行啊,好小气哦。”
“开什么玩笑?”邱子方干脆转身给她个脊背。
“那本书有那么宝贝吗,玩玩都不行啊。”
“那是玩的东西么。再说,那不是我的。要是我的——”
“要是你的,就舍得给我玩了,是么?”
邱子方没答话,轻轻叹口气,说:“说真的,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光是书也就罢了,笑菲,笑菲她也……唉——”
姬汀香轻轻拿手抚摩他后背,像是在哄小孩。邱子方先闪了一下,可马上就不动了。姬汀香一边抚摩他一边说:“好了,别生气了。赔你,都赔你。书其实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要是听我的,一直放在木匣里,别乱动,时间一长,就应该能复原。”
“什么叫应该能?”邱子方慢慢转过身,“万一不能呢?”他想晚些再提相关涂改内容的问题,不自觉地又背对了女人,好像不想跟她照面,又像希望还像刚刚那样让她抚摩后背。
姬汀香手扶在他后腰,很小声地说:“要是万一真复原不了,你是不是麻烦大了?”邱子方哼了一声,挺没底气的。“那赔你别的好不好?”她说着跑向竹简样东西堆放得最多的一个架子,指指那些东西:“这里的,你随便挑一套拿走,能顶了吧。都是真正的古物哦。你们怎么叫——‘文物’,是不是?”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邱子方不觉往过去凑。
“这你就不用管了。真要拿出去,也不能告诉别人是从这里拿的。你发了誓,记得吧。”
“那怎么可能,文物都要登记出处来源的。”
“上哪里登记去?谁让你去登什么记了。”她嗔怪地翻他一眼,“随便卖给谁,都能得老大一笔钱的。你就可以回家了,专心做你的学问,不用上班了。用跟谁登记啊。”
邱子方推推眼镜,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乐了,俄顷,很严肃地说:“我只搞研究,不当文物贩子。如果真是文物,得上交登记,怎么能私自买卖呢。我可不觉得,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值几个钱,哪怕很多钱,也不该随便卖掉。就是给奖金,也是给你。你算‘捐献人’。再说,能不能算文物还说不定。万一是假的,仿制的呢。”
姬汀香一点儿都没有怪罪的意思,很认真地审视着满架“文物”,幽幽说:“那你就又上当了呗。”
“为什么说‘又’?我还上过什么当?”
姬汀香转过身,背着手,向前欠着身体,做出一个好像有点儿调皮意味的姿势,“当然是上我的当咯。”说完挺直身体,立刻显出另一付气质。在邱子方看来,那是一种高贵典雅,带着强烈的审视感和权威性的气质。她接下来说的话,则更让这种感觉成倍地放大、加强。
她说:“你很好。懂得尊重祖宗,懂得珍惜祖宗留下的东西。”
说罢,风一样从他身边掠过,眨眼就到了门口,正迎住抱着瓶装矿泉水和压缩饼干的高璟。高璟说:“我没想到是压缩饼干。这下能吃饱了。”冲远处的邱子方仰仰头,算是打了招呼。
姬汀香带他俩到最深处的架子跟前,使劲推架子,架子连带着依靠着的石壁转动起来,露出又一个硕大门洞。她先走进去,不知从哪儿变出了火柴,擦着后点亮了里面一方石桌上的十几根蜡烛。明晃晃的烛光里,可以看出这是一间没有光线透入的石室,陈设很简单,但一应俱全,连梳妆台都有。
“这是我的闺房。”她冲两个男人招手,“还是第一次有男人进来。你俩在这儿吃烛光餐吧,别乱动东西,也别乱跑。”
“你不吃?”邱子方一边打量“闺房”一边问。
“全是石头做的吧。”高璟说话了,“怎么能保持这么干燥呢。”
“因为地热。这里几座山都有地热。”姬汀香答。
“可并不热啊。”邱子方说。又问:“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姬汀香帮他们摆放,“凑合凑合吧。回去请你们吃大餐。吃完喝完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不叫别出来。”
“我们的任务结束了?后面还有活儿吗?”高璟冲已经往外走的姬汀香问,“我是说,有活儿就多吃点儿。”
姬汀香停在门口,笑了,“有活儿,吃饱了。”又冲邱子方说:“子方,告诉你为什么这里不热,因为是在山肚子里,所有的热都让山吸掉了,也都让山保存着。所以,这里面没有春夏秋冬,常年都是这个样儿。如果在没有地热的山肚子里,会比这里凉很多,也潮湿很多。”说完,人影就消失在门外。紧接着,石门轰隆隆地关上了。
“不叫别出去。”高璟冲门的方向咕哝着:“也得出得去啊,那么重的门。”然后,转头望向跳动的烛光另一边的邱子方,捏别有用心地腔调,很夸张地叫:“子方?”
邱子方瞪他一眼,抄起一瓶水拧着盖,嘴里说:“无聊。”
“哈!”高璟很大声地嚷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叼起来往烛火上凑,“严重受潮,不知能不能点着。憋坏我了。”
“人家闺房,你还抽烟。”邱子方很痛快地喝了半瓶水,无奈地看着高璟终于成功点燃了香烟。
高璟得意地抽着,也拧开一瓶水喝了个痛快,然后很惬意地舒展开长腿,使劲猛吸几口,吐出大团浓浓的烟雾,“不怕。‘人家’要是怪罪,我就说是‘子方’抽的。”
“无聊!”邱子方咕咚咕咚喝完了整整一瓶水,拿起压缩饼干,半天打不开包装,冲高璟说:“喂——无聊的人,这东西怎么打开?”
高璟没说什么,帮他打开包装,提醒道:“这东西很干,但不能一边喝水一边吃。您刚喝了那么多水,一块就够了,吃多了会出问题。”
看着邱子方很艰难地吞咽压缩饼干,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学者恐怕没吃过压缩饼干。他摇摇头,自己也打开一块,小口小口吃起来,觉得味道还不错,显然是“改良”过的,真正的军用压缩饼干比这难吃得多,保质期至少二十年,一口下去就能吸掉所有唾液,往下咽的时候拉得食管生疼。就像“列巴”,传统的跟经过“改良”的大大不同,“改良”后的其实跟普通面包差不多,这压缩饼干除了“瓷实”些之外,跟一般饼干也差别不大。
吃到一半,他逗邱子方:“邱老师——嘿……嘿——子方!”
邱子方停住咀嚼,嘴动了动,像是“无聊”二字的口形,高璟就说:“您还会说点儿别的不会?问没问古书的事?”邱子方点了点头,很费力地咽下嘴里的东西,缓了口气,道:“也算不上问,她说实在不行就赔,让我挑一套竹简拿走。”“你答应了?”“没有。”“干吗不答应。她让拿,不拿白不拿。拿出去就能换大钱。”
邱子方长叹一口气,很不屑地说:“你们怎么全一个口气。钱钱钱。我承认,钱很重要。我也承认,谁都需要钱,钱越多越好。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什么都好拿去换钱的。”
高璟歪歪头,冲他竖起大拇指,“佩服!!如今这世道,像您这样的人可太少了。我都感动了——子方!”
邱子方翻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皮,不知道在看什么,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回,没再说“无聊”。什么也没说。
第四十四章 “放水”
全卫国带人去扑姬汀香的家和“红秋千”美容城的路上,让柏强把安在医院的女警也调出来,理由是:美容城是女性场所。其实,他班子里也有女警,只不过在别的也跟女性有关的案子上。可要说一时半刻都调不出来,很勉强。如果去“红秋千”一定要有女警,并且一定要向柏强借人的话,也未必非得把医院的人撤出来,柏强队伍里也不止一位女性,而且都跟老全很熟。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柏强特意问了一句:“别人不行么,要么让谁到医院把她换出来。”老全说:“你怎么变这么罗嗦了。”柏强一听就明白了,师傅摆明是要把医院松开。
后来,当接到医院的报案,说前日来过的那个女人强行带走了两个重病人,管子拔了,手续没办,帐也没结,衣服都没给穿……柏强心里一哆嗦,第一反应是这下师傅“失手”了。忽而又恍悟——师傅怎么会失手呢!就算失手,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八成是故意的。就是说,师傅知道那女人会去抢病人,故意让警力撤出。那是不是等于在说,师傅希望病人让那女人抢走。是要扩大那女人的罪责,还是不相信医院。也许都有可能。不管因为什么,把女警撤出都可以免去迎头相撞管与不管、管得了管不了的尴尬。
这么想着,就问医院,你们到底担心病人的安危还是结没结帐。医院方面没应声。到了现场,他让医院的人描述情况,越听越糊涂,最后终于打断:“照你们的说法,那个女人一手夹着一个病人就那么走了,走的还是楼梯,你们一大帮在后面追愣没追上……”他拿眼睛硬生生地扫过护士长、副院长、保卫科长、保安领班、当班大夫和护士一干人等,最后把目光定在显然最强壮的保安领班身上,冲他努努嘴:“你,对,就是你,你亲眼看见了么?”
保安领班大睁着很有神的眼睛,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说话——是不是亲眼看见的!”柏强声音忽然大起来。
“是!亲眼看见了。”保安领班下意识打了个立正。“她夹着病人跑了。开始我们上去拦了,被她推倒了。”
“你?被嫌疑人推倒了??”柏强背起手,做出仔细打量的样子。
“不光是我,还有他们几个。他们可以证明。”
“怎么推的?怎么倒的?倒一个我看看。”
副院长往前站了一步,用很有力度的声音说:“这位同志,当时的情形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刚才也都分别说过了,还有必要问这么细吗。我们多耽误一分钟,罪犯就多一分破坏的机会,病人也就多一分危险。我看,是不是应该先采取紧急措施……”
柏强看了副院长一眼,平静地说:“已经发协查通报了,正在全市范围找那辆车。嫌疑人和病人的特征也都内部通报了,放心。”说完又转向保安领班:“她怎么夹走的病人,你夹一个我看看。”保安领班看了一眼副院长,蹩到就近的病床前,抄起枕头夹在腰间,“就这样。”
“不对。你不是说一手夹一个吗,你用了几只手。”
保安领班又绕到另一张病床,抄起枕头夹在另一侧,抬头看他。
“谁让你夹枕头。你夹个大活人我看看——还得一边一个,还得夹着跑,下楼梯,坐电梯都追不上,你来一个——”他说着,又扫视众人,“你们哪位来一个——你们相信自己说的话吗?”
护士长和当班大夫好像都有话要说,最后还是当班大夫开口了:“警察同志,我们也觉得当时的情形有些异常,可事实确实如此,我们都看到了,”她下意识环顾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众人,改口说:“至少大多数人当时都在场,都能证明那是事实。那个人,我不知道该不该叫做‘罪犯’,的确很不一般。所以,我们也……”
“所以你们也没敢下死力气追,对不对?”柏强话说得很严厉。
院方众人轻轻唏嘘了一阵,没有发出真正的回应。这时候,老全电话来了,让他赶紧过去。他于是交代带来的警察留下做笔录,核查有没有受伤的,伤情如何,估计得干上小半天,然后找了个抽烟的借口离开了医院,径自驱车赶往“红秋千”。
“你说,我是不是回不去美容院了?”把江艳艳放进搅好了药的比较凉些的水池,又给小护士嘴里敷了捣碎的药沫,平平整整安顿到案台上之后,姬汀香回到被两个男人占据的“闺房”,跟他们一起围着烛火坐定,向高璟发问。
高璟点燃一支烟,说:“实在抱歉,污染了您的环境,我实在憋得慌。”姬汀香摆摆手,重复了一遍问题。高璟想一下,说:“不至于。只能说暂时不能回去。如果您愿意继续跟警方配合,把事情说清楚,我想,应该很快就能——”
“要是说不清楚呢?”邱子方听她这么说,禁不住侧脸望她一眼,刚想说“怎么会说不清楚呢。救人能有什么错?”可又一想:从警察手里逃出来,到医院抢人,后来的事情又逼着我们发誓不能说出去,恐怕是说不清楚,所以,就没开口。
高璟看出了邱子方的心思。姬汀香还在外面大厅忙的时候,他就跟邱子方说了个大概——他也只能说个大概,怎么逃出老全手心的,怎么从医院把人弄出来的,他并不真正知情,只能概念性地确定,医院里的人一定是“抢”出来的,不是交涉出来的,交涉没那么快,而且九成九行不通。至于怎么从老全那儿脱身的,老全讳莫如深,他就更不得而知,甚至连凭空猜想一下的空间都像是找不到。他隐约觉得,除了老全故意“放水”,似乎别的可能都更不靠谱。要真是这样,从老全那儿,怕是永远都得不到真相了。但反过来看,如果老全真是故意“放水”,姬汀香的麻烦就不会太大。
他问她:“您去医院的时候,那位女警察还在么?”
姬汀香瞟他一眼,低下头想了一下,摇头,说:“没见到。”
“离开全警官他们那里的时候,您遇上什么大麻烦没有?”
姬汀香把脸冲着他,目光却轻轻飘开,幽幽道:“麻烦当然有,但我不觉得是什么‘大麻烦’。我不知道你说的‘大麻烦’指什么。”
“您能大致说说当时的情况么?”高璟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
“怎么说呢——”姬汀香站起来,无声地踱进烛光外延的黯淡处,“他问了我一些问题,都是关于那些药的。我心里很急,也没记下都说了什么。后来,他让我仔细想想,说讲不清楚很难出去,又说他还有事,让我想清楚了就说给另外两个警察听,然后就走了。留下一男一女两个警察什么都不说地坐在那儿。过了一会儿,男警察接到个手机电话,就出去了,很快又招呼那个女警察也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我真的很着急,试着去开门,门开了,外面没人,我就往外走。走到快要出门了,看见有几个警察进出,问我干什么的,我没答话,径直出门,听见后面远处那个男警察的声音说‘站住’,又说‘拦住她’。我一着急,就跑起来,撞倒了一个迎面过来的警察。我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力往外跑。我跑得很快,一般人很难追上的。我知道他们追出来了,好像后来还开了车。可我还是跑出来了,没让逮到……我一直跑回家,取了车,拿了些东西,就去医院了……”
邱子方好像还没听太明白,冲高璟做询问的表情,高璟轻轻摆手,等着姬汀香还有没有别的话。等了一阵,见没有,清清嗓子说:“我觉得问题不会太大。但既然警察曾经阻拦您离开,说明您还没履行正常离开的手续。撞倒了警察,他们也出来追了,不能说没有麻烦。但我想很快就会过去。当然,如果外面的两个病人都能顺利好转的话。我的建议,您暂时不要回去,可以住在这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那辆车也暂时不要开回S市。如果您信得过我们,我和邱老师,我们负责把病人送回去。您放心,我们记得自己的誓言,我会设法让邱老师成为一个临时让我请去帮忙的毫不知情的朋友。之后,我会跟全警官沟通,在不违背誓言的前提下,尽最大可能让警方消除对您的措施……”
“你肯定能行?”姬汀香的声音从“闺房”深处传来。
“我不能肯定能做得多么完美,多么快。”高璟隐约看见她的身影在梳妆台附近。“但一定会尽力。说起来,我的营生跟警察多少都有联系,跟全警官也算朋友。我想可以试试。前提是——”
“医好她们两个。”姬汀香接过话。“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高璟心里松了松,又说:“还有,如果可能,我们应该保持联系。这需要您的信任。”
“我当然信任你们。”姬汀香的影子轻轻飘回烛光里,“如果不信任,就不会带你们来这儿了。如果不信任,你们也走不了。”
高璟几乎肯定老全是故意“放水”,因而也相信,老全他们对“红秋千”和姬汀香住所的动作不会太隆重。所以,在带邱子方赶回S市的路上,他就给老全打了手机,说两个病人很安全,正在姬汀香的调治下好转,他准备尽快把她们接回S市。老全问到底什么情况,他说其实他也不清楚具体的,只知道姬汀香把病人弄到一个专门的治疗场所,具体在哪儿还要再联系。老全问怎么两天都不开手机,他说手机出毛病了,平白无故自动关机,头几天就出现问题了,一直没来得及修。老全说了句“胡扯”,没再追问。高璟问在姬汀香家和美容院有没有什么发现,老全说没有直接相关的发现,可是美容院里有草药,涉嫌“自治药物”,取样化验去了,如果没有大问题,要罚款、停业整顿;如果发现违禁成分,就严重了。目前,美容院临时关闭,留了一个警力,住所放了问讯通知书,没留人。他问高璟,两个病人怎么样了。高璟说他没见到,但姬汀香说护士问题不大,应该恢复得很快;江艳艳比较严重,医院的治疗不是很得当,需要恢复挺长一段时间,但姬汀香很明确讲,恢复正常神志肯定没问题,她担心的是身体上会留下很多疤痕。老全说那怕什么,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还管什么疤不疤痕的。高璟听得出来,老全的语气里带着欣慰。
“你可真会编瞎话。”坐在助手席上的邱子方撇着嘴说。
“怎么是瞎话呢。她确实是那么说的呀。”高璟瞟他一眼。
“病情是那么说的不假,我是说……你这叫瞒天过海。”
“那要不怎么着,实话实说?您忘了,咱发过誓,您不怕违背誓言她给咱弄死?”
“笑话!”邱子方做了个表示不屑的手势。在高璟的印象里,那是一种跟“学者”两个字和他所认识的邱子方这个人格格不入的手势,是那种惯常了调侃的爷们儿说起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才会有的手势。比如,你跟一个平日大大咧咧的哥们儿说起他的宝贝儿子,或者宝贝女儿,又或者心上人,说别哪天让人家把你卖了,对方说“笑话”的时候,就可能会配以这样的手势。
他瞥了邱子方一眼,又一眼,轻轻摇摇头,说:“您不怕,我怕。”
他把邱子方送到家门口,临别时说:“等这事儿过去了,我想古书的事儿也能解决。至于云小姐的下落,我觉得,您也可以请咱们‘香姐’帮帮忙。她本事很大——”
邱子方跟他握手:“笑菲的事,我还是找你吧。你帮我找找。再怎么,也还是当面说说清楚的好。你知道,我们本来已经准备结婚了。”
高璟回到“小贝壳”,跟唐尧简单交代了几句,让她先不要管邱子方,自己到处逛逛,暂时不要去“红秋千”。唐尧不问他干什么去了,她早已习惯了丈夫的“神出鬼没”,只调侃地问可不可以到“柜上”随意支钱,高璟留下句“刀下留人”,就换了因为废油平时很少开的那辆挂北京牌号的“别克公务仓”,找地方加足了油,径直开到姬汀香的“谷地”外围的山脚下,远远看到姬汀香像画一样站在陆虎车边上等。
姬汀香让他把车还是停在山外,开着陆虎车带他进了谷。路上,他问为什么不把他的车也开上,姬汀香说他的车底盘低,也稍宽了些,不能开进去,再说她也开不惯那个车。他问难道他不能开,她说不能,隧洞和树林情况复杂,他不熟悉,会出事。他趁机夸她车开得好,她笑着说当然了,驾龄长吗,再傻的人,开了那么久,也练出来了。他当时很想问“那么久”是多久,可话被她岔开了,后来就忘了问。
回到那间摆了很多架子的厅堂,他把从老全那儿了解的信息详详细细跟她说了一遍。姬汀香听罢,沉吟了好一会儿,轻轻拉过他的手,握住,说:“谢谢你。也代我谢谢全警官。”高璟让她这么一握,忽而又有了那种被妈妈拉着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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