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王欢守志》

消毒《王欢守志》

周四判学生的练习册，上面有一则课外文言文，叫“王欢守志”，文末并未载明来源。后来搜百度，才知道这篇短文出自《晋书》。原文不长，摘录如下：

王欢字君厚，乐陵人也。安贫乐道，专精耽学，不营产业，常丐食诵《诗》，虽家无斗储，意怡如也。其妻患之，或焚毁其书而求改嫁，欢笑而谓之曰：“卿不闻朱买臣妻邪?”时闻者多哂(shěn)之。欢守志弥固，遂为通儒。

读完之后，觉得其中毒气很大。我十分看不上文中的王欢，觉得他的行为可恨，可鄙，可笑。于是决定消消毒，提醒现在的学生不要上当。

首先，“不营产业”是可恨的。一个人小时候靠父母养，不营产业是没问题的。但当你成年后，尤其是成家后，你就必须营些产业。或者务农，或者做工，或者经商……只要正当，无所不可。不然，你吃喝拉撒靠谁？你养活妻儿靠什么？靠大风天给你刮过来吗？靠老鸦飞过来给你拉吗？靠政府救济吗？靠啃老吗？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有这些想法都是可恨的，更不要说就这么做了。但文中的王欢是靠“丐”，就是乞讨。自己饿了，向街坊邻居乞讨点吃的；老婆饿了，也这么干！你这是转嫁了自己的责任，增加了街坊邻居的生活成本。往小里说，这叫“缺乏责任心”；往大里说，这叫“道德败坏”。就这，还给自己起个字叫“君厚”，请问，你哪里厚道了？简直是刻薄寡恩好吗？

书不是不能读，那得是你吃饱喝足之后的事。最基础的吃饱穿暖都没有解决，你玩什么形而上学意识形态高雅举动啊？要饭的弹三弦，是穷乐嗬，但更是笑话。

其次，说出“卿不闻朱买臣妻”这样的话是可鄙的。你老婆经常饿肚子，吃了上顿没了下顿，跟你过不下去了，要求离婚。这是极其正当的要求，连老百姓都懂得“嫁汉嫁汉，宽衣吃饭”的道理，在你这儿吃不上穿不上，你没有理由阻止人家离开你。结果，你不但没有利利索索答应，反而搬出“卿不闻朱买臣妻邪”这样的话来，进行语言威胁，搞道德绑架。汉代的朱买臣也跟王欢一样穷，妻子就跟他离婚了。后来朱买臣当了大官，其妻又要求复婚，朱买臣就让她把泼出去的水收回来。因为不成功，朱买臣就没答应他前妻的复婚要求。这就是“覆水难收”的故事。王欢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一、老子以后是会富贵的，到时候你再想和我复婚可就难了！这是不是语言威胁？二、朱买臣的妻子没有做到忠贞不二，下场很悲惨，希望你不要学她。这是不是道德绑架？所以我说，王欢说这样的话是可鄙的。

最后，“欢守志弥固”是可笑的。我并不是说任何“坚持”都是不对的，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本则故事里，你都到了要饭的地步了，还不听别人的良言相劝。这不是死固执一条道走到黑吗？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你不听劝，只好饿肚子，只可惜还要连累自己的老婆和街坊邻居。虽然最后说王欢成了“通儒”，但我依然觉得他可笑。结果的正确并不能反证运作方式的正确。

王欢的故事，极容易让人想起鲁迅批评孔乙己的话：“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有区别的是，王欢成功了，孔乙己失败了。封建时代的某些读书人，最大的毛病是“不会营生”。如果会营生，万一读书成功了，那叫“耕读传家久”；万一读书不成功，也绝成不了孔乙己那个落魄样子。

《笑林广记》里有一则笑话——

小虎谓老虎曰：“今日出山，搏得一人，食之滋味甚异，上半截酸，下半截臭，究竟不知是何等人。”老虎曰：“此必是秀才纳监者。”

读书，千万不要把自己读穷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