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胡耀文的诗《在那绿色丘岗上》(9首)
凌霄花翻过院墙
像一个人,要完成爱的礼仪。
凌霄花,衬着夜色翻过院墙,
透过暗影,一簇簇橙黄张开明亮的
嘴巴。
我从没想到,她会离我这么近。
南窗外,翻过院墙的
凌霄花
和我只有一步之遥——
隔着玻璃,我也领受了
这触不可及的
恩惠。
一场迷幻的酒局
那个人在一场酒局中,回到了
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他十六岁
第一次拿酒杯,还不清楚故事该如何开始
他被劣质白酒,耳提面命,此后
人生始有光怪陆离,步步惊心
酒是神仙汤,能让人进退自如,穿墙而过
他来到中年,并不经过青年时代——
那是被时光压缩的一段空白
他侧身出来,酒气迷离,将他的俊朗身影
留在了昨天。现在,他努力在酒中
阻滞中年的脚步:
一群人品尝着渐老的时光
开始,是互相敬酒,然后,是各喝各的
开始是一桌,然后,会走掉一个
没有人知道那走了的是谁,最后,只他一人了
总是这样,当他醒来,必定是一个人
面对着,空空荡荡
时间和流水
这里,时间和流水是同一物种
小镇的夜静极,流水向西
一刻不停,像奔赴某个约会
我睡在床上,感到了流水的悸动和
时光的急迫。我无法迟滞它的脚步
相反,我要从那流逝中寻找慰安
这流逝是绝望的吗?或者,是愉悦的吗
就在前天,我得知有个长辈辞世了
奔向了那永恒之所——
应该为他祝福啊,我这么想着
仿佛就看到了他欣慰的笑容
在那绿色丘岗上
有一块地。豆苗和杂草一样葳蕤
夏日头的爱抚,日日照临
焦脆着苗禾,那被宠溺的
憋屈。
一个瘦弱女人,担水上岗
一棵一棵喂养着豆苗,日复一日
那是谁?
用她那纤瘦之肩,担起一条河——
我张开嘴巴,一股清流,夹着汗味
充满了我
反向论
譬如镜子。譬如哲学之心
怀疑论者总在找寻正确的反面
离开即回来,哭即笑
时空扭曲成圆。我们一直走,回到了
童年
死去多年的母亲,坐在门墩上
笑容盈盈,迎着我们
记鸣蝉
7月5日。正午。闷热
窗外一排合欢树上,花朵假寐
不动。突然,从某棵树的枝桠间
传出一阵蝉鸣,很清脆
很执著,仿佛在告白着什么
或者,是对谁发出邀约
并没有别的蝉鸣声附和,只有这一只
持续不断地,发出一波波
“知了”“知了”或“来吧”“来吧”的叫声
这只雄蝉将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所有的合欢花
都醒了过来
落在我窗台上的客人
这是一个自我完善的世界——我的窗台
物种杂陈,灰尘已沦为配角
麻雀落下来,带来草籽;乌鸦落下来
带来闪电;鸽子落下来,带来歌声
小草迎风生长,招摇着,仿佛
新世界的主人——
落在我窗台上的,众多的客人
只有小草,用它那蓬勃而骄傲的绿
为我,
保留了一生的真诚
粮棉仓库后山传来斑鸠的叫声
一只斑鸠的叫声能送出多远?
那块不大的山岗绿地,在粮棉仓库后面
与我住宅,隔着名盛家园和一条老街,
我熟悉那“咕咕咕”的叫声,滞涩而低沉
一年比一年苍老。
去年、前年都听到过,应该住着斑鸠一家子。
山岗往南是锦冶路,西北是
阳光新天地小区,西南是发展规划区,
目前,已经被大型机械推为平地,也许不久
这紧邻镇区的小山岗就会被铲平。
往后,我还能听到那老斑鸠,坚韧而
不屈的叫声吗?
遥望寺碧山
湖水涨起荡漾的翅膀。在夏天
寺碧山,像个孤儿
披着一头蓬乱绿发,站在水中央。
那一年,我乘木船
登上了它狭小的领地,
杂草遮掩的小径,你往那个方向走
都觉得惘然。
岛上,曾香火鼎盛的水月宫
成荒芜的历史,
仿佛联接着某个人的命运——
孤独的人,多年来
只有在梦中,相互抚慰。
2021年7月
胡耀文,男,湖北大冶人,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著有诗集《云水谣》《聆听花开》等,系中国诗歌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