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终南别业》
唐代:王维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在淇水之滨的一块大石头上,一个中年大叔放声高歌: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那一年王维30出头,就完成了普通人追求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所有目标。
他是大唐真正的“高富帅”,20岁就状元及第,名利双收,集天下知名的诗人、画家和音乐家于一身。
作为诗人,他生于盛唐最好的那一段,河清海晏,繁弦急管。唐诗最美的风华,都在王维的诗里了。
绘画上,他被称为“南山之宗”,钱钟书称他为“盛唐画坛第一把交椅”。
音乐上,他靠一把琵琶,迷倒了玉真公主和整个大唐皇族圈。
他大登科后便迎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迎来小登科。
人生上半场开局华丽,风生水起。
但天有不测风云,他任太乐丞时,因伶人舞黄狮子案受累,贬为济州司仓参军。
和他患难与共的妻子因难产而死,中年丧妻又丧子,该是一种怎样挖心蚀骨的痛啊!自此“孤居三十年,终生不娶。”
红尘过往,没有人握得住地久天长,进入人生下半场,生离死别总要走一遭。
他一辈子起起落落,看尽官场倾轧、世态炎凉,又经历安史之乱,牢狱之灾。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最终他看开苦乐两境,淡看是非成败。
从淇水回到长安,王维开启了自己的“诗佛”模式。
王维后半生半官半隐,追求林下风流。身在浮世,心在清欢。
晚年的王维痴迷户外运动,还顺手在终南山买了个别墅。
住在终南山,兴致来了就自己一个人四处走走,有快乐的事自我欣赏自我陶醉。
走到水流穷尽的地方就坐下来,看云起,无心、自在和闲散。
偶然碰到了山中老农,相谈甚欢,忘了归去。
人生有起有落,走到没有路的时候——
阮籍就想到自己的人生也是走到没有路了,不由得悲痛大哭。
陆游的“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走到没有路的地方,没关系,再试试,万一能有另一条路呢?
王维则是反正没路了我们看看风景吧,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他的心是平静的,尽管略带绝望,然而盛唐温和敦厚豁达的底子,让他哀而不伤,而不一味沉沦,也不愤世嫉俗。
骨子里有平安喜乐,遭际蕴集着无奈堪伤,这才能酿出言浅意深、淡泊邈远的意象。
李白光焰万丈的激昂悲喜是盛唐精神之表,王维不悲不喜的自然忘机即系盛唐情怀之里。一表一里,互为辉映。“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用来形容王维,也不为过。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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