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你老得慢一点

怀念炊烟

母亲的生日

前几天，父亲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几天后就要过六十岁的生日了。我很是意外，原来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年头，我还记得今年的某一天就是母亲的花甲大寿，没成想倏忽之间就到了年尾，在我还没有任何预备的情形下，她的生日就到来了。

我有些慌乱。按照农村的规矩和风俗，老人的六十大寿是要晚辈们好好庆祝一下的，甚至需要提前好些日子做准备，比如给亲朋好友发出邀请，预定好酒席，买好礼品，计算好开支，安排好家人负责各项事务。更为重要的是，很多农家为了彰显子孙后代雄厚的经济实力与孝顺的美名，老人的花甲大寿一定要办得轰轰烈烈，名噪一时，令四周乡邻瞩目、歆羡。而这一切对于我而言，是一种不知所措的陌生，更是一种深感惶恐的繁琐。

父亲问我，你打算怎么安排呢？我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些年来，在生活的熔炉里，我早已将自己锻造出俗世所需要的模样，像一块不断熔化又不断冷却的铁，而唯独在面对亲情的时候，我总是显得那么局促与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哪一种方式，才可以不辜负他们内心的期许。

父亲见我在电话里沉默，接着说，娘不打算办酒了，你们有空的话，就一起吃一顿饭吧。我飞快地答应了一声，马上又觉得无比羞愧，慌慌张张地挂了电话。

陆陆续续接到一些热心亲戚的电话，他们都在询问这一件事，兴许，他们也是从母亲那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之后，到我这里来寻找原因。我一一回复，母亲只是觉得太麻烦了，想图个清静，就不劳烦大家了。我想，母亲也一定是以同样的借口回复了他们，但真正的理由，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其实，母亲最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生日而增加我的负担和烦恼。临近年底，我手头的事情越来越多，每一天的时间都在忙碌中匆匆度过，这一点母亲是非常清楚的。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不能理解我怎么会有那么忙，连盼我回一趟三十公里远的老家都很难如愿。后来，我有了小孩，母亲来到单位帮我照看孩子，呆了两年时间，那两年里，看到我早出晚归，行色匆匆，看到我回到宿舍还会为一些事情忧心忡忡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对我的误解。所以，近年来，除了一些事情非告知我不可，她很少会拨打我的电话。

母子之间，既不需要猜测，也不需要解释。她说了，我就明白了，她决定了，我就不需要再去劝说与表达什么。就像遥遥相望的两棵同名称的树，阴晴雨雪，冷暖一致，悲喜同心。

想起父亲与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只有你们都健康，和睦，我们就一切都知足了。也许，天底下的父母亲都是一样吧，只是很多做子女的会错了意，给的，并不一定是父母最想要的，而父母想要的，却给不了。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与悲伤，父母终其一生都在想方设法成全自己的子女，而我们终究要亏欠他们太多太多。

生日那天，买了一个蛋糕，带上家人陪伴了母亲半个下午的时间，当六十岁字样的生日蜡烛点燃，在孩子们的强烈要求下，母亲双手合十，眼睛微闭，默默许愿，表情是那样的虔诚，那样的庄重。在那片刻的安静里，我仿佛听到了母亲内心深处许下了生日愿望，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在我的身上。

那一刻，我也在心中默默许愿，只愿时光的脚步慢一点，我的母亲，也老的慢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