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乡村,回不去的远方

l  田

如果要写一部家族史

它必定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名词

修饰它的动词与形容词,一定是

朴素而苦涩的,记录一种宿命的轮回

作为古老的家业,被一代代传承下来

淋在头上的雨是旧的,吹进骨头的风

是旧的,站立与行走的姿势也是旧的

弯腰的弧度、握刀的力度一成不变

只有,产出的谷子品种越来越新

春播、夏耕、秋收,一出永不落幕的

哑剧,它像一个亘古不变的舞台

人是主角,老牛是不可或缺的配角

蓑衣、斗笠、镰刀、箩筐是道具

一代人退下,另一代人登场

十岁到二十岁,属于我的演出时段

披星戴月,将日子细数成秧苗与稻谷

细数成父母额头的皱纹和手上的茧

至今,镰刀的锋芒与老牛的呻吟

会常常穿过梦境,唤醒我文字的痛感

我们落进泥土里的汗,在粮食的体内

结晶成命运的盐,颗粒归仓,后来

我吃出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咸度

l  塘

在乡村,一口塘,不论大小

都有一个生动的名字,我家那一口

叫做弯弓塘

一口乡塘,并没有多少诗意

没有闲云悠悠,没有水平如镜

它像乡村老人浑浊不堪的眼睛

寡淡地打量着乡村缓慢行走的时光

一口乡塘,理所当然要用来养鱼

养草鱼、雄鱼、鲢鱼,鲫鱼不养自生

为了养活养大这些鱼,我用少年的脚步

丈量了乡村每一寸田埂、山坡、荒地

只为寻找当季的嫩草,鱼儿的口粮

镰刀换了一把又一把,磨破的双手

被草汁染出一片长时间不褪色的浅绿

那么多的草,被年幼的肩膀一担一担

挑到了水塘,撒在鱼儿的嘴边

夕阳将一片醉人的红,洒向塘面的

一片绿草上,多么美的画面啊

鱼儿成群结队地浮上来,大口大口地

吞咽这天地的精华,我站在岸边

饶有兴味地,听水塘里的一切声响

像欣赏一支安静而美妙的小夜曲

如今,弯弓塘已消失,一条新修的路

碾过它的身体,月亮如弯弓的夜晚

我就会想起它,想起早已被出卖的

各种鱼儿,以及我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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