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故乡的那一座老屋

故乡的老屋

宁朝华写于2012年秋天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是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悠扬婉转，勾起我对故乡绵延不绝的思念，而故乡的老屋，总是不时地开启我尘封的记忆，让我抖落岁月的尘埃，沉醉在纯净的往昔。

老屋共三间土坯房，面积都不大，安置一家四口的生活显得捉襟见肘。稍大的一间是父母的卧室兼客厅，摆设的东西也不多，老式的大床、抽屉、橱柜、桌椅，这些东西都是父亲从爷爷手中继承过来的，直到我们一家四口离开的时候，老屋的东西基本上没有换过，只是添置了一台廉价的电视机和电风扇。

小的一间是我和弟弟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睡觉、写字的地方，一张小木床和一个破旧的小木桌构成了属于我和弟弟的小天地。夏秋季节，家里新收的稻谷放置其中，引得老鼠蜂拥而来，哔哔剥剥的啃谷声、吱吱喳喳的吵闹声扰得我们心惊胆颤无法成眠，只是，枕着一屋子稻谷入眠，梦中常常会现出一望无际的禾苗，会飘荡着米饭的清香。

还有一间更小的老屋是家里的灶房，这是一辈子在外边帮别人盖楼房的父亲独自一砖一瓦砌起来的。纯正的黄泥土砖垒起的墙，屋顶盖着农村常见的青色窑瓦。灶房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土灶，都是用黄泥垒起来的，大灶上常年搁置着一口大铁锅，平时一般用来煮猪潲，锅底落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仿佛凝结着平凡农家的一段幽暗的岁月。旁边的小灶用来煮饭炒菜，有一前一后两个灶眼，父母下田劳作，烧火做饭的家务落到我和弟弟的身上，瓢盆叮当，炊烟袅袅，便演绎出农家孩子清苦的年华。

和大多数农家一样，我们一大家也算是人丁兴旺，父亲兄妹七人，家境贫寒，读书都不多，农闲时聚在一起颇是热闹。父亲排行老大，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叔姑们还没有嫁娶，所以一大家的十几间土坯房是完全连在一起的，所有的房间都有门相通。谁在房里做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就会相互招呼一声，叔姑们应声而来，人多事多，于是，热闹而嘈杂的呼喊声、抱怨声、说笑声一天到晚不得消停，奏响了一家人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乐章。

寒冬时节，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话家常，外面白雪皑皑，家里炉火正旺，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年里大大小小的事，一般是，爷爷正襟危坐地训诫，父亲和叔叔细心聆听，妯娌与小姑们则勾肩搭背窃窃私语，这样温暖的味道至今让我回味无穷。后来，叔姑们各自嫁娶，房子在爷爷的主持下各归各家，自然，以前相通的门也就封堵了，各家有小事不再随便喊人帮忙，迫不得已需要帮忙时也会正儿八经跑到跟前，客气地把人请来。总之，在我看来，原本热闹亲近的一家，变得有些冷清与疏离了。

从出生开始我在老屋度过整整二十载的光阴，二十载普通的农家岁月无所谓经天纬地与大起大落，但目睹的酸甜苦辣却历历在目。爷爷奶奶在老屋里迅速地变老，飞逝的光阴如一把刻刀，在他们的脸上刻上一道道沟壑，他们脚步渐显蹒跚，神情日趋黯淡。叔叔们走出老屋为生计漂泊他乡，姑姑们嫁为人妇生儿育女难得回娘家一趟，老屋里，常常传出爷爷的叹息和奶奶的唠叨。老屋，也是真的老了啊！

后来，父亲和叔叔三家人另辟新址，建了新房，爷爷起初执意不肯离开，后来实在拗不过晚辈，也就随大家一起搬离坚守了一辈子的老屋。不过，作为老屋的缔造者，爷爷几乎每天都会到老屋去走走看看，修补破损的窗棂，想方设法去扶正倾圮的墙体……2010年，爷爷溘然长逝，老屋失去了唯一的守护者，孤独无言地守护荏苒光阴，一天天地破败。

每次回家，我总要去老屋看看，只见老屋空空荡荡，檐瓦不整，蛛网密布，土坯墙泥块脱落坑洼不平，在风中摇摇欲坠。恍惚之间，老屋里属于我那二十载光阴中的往事，又在我的眼前一幕一幕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