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红豆传情 吟诗明志
“如果酒真的是穿肠毒药,就让它穿肠破肚罢,总比这肝肠寸断来得痛快。”
酒入愁肠愁更愁,可若不是这烈酒入喉,又怎能咽下那无边的苦涩?王维独自坐在醉和春酒肆的栏杆边,仰头喝下了一杯又一杯苦酒。
三年前元宵节偶遇璎珞时的前尘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头,胸口是一阵一阵揪心的痛。
让他如此痛苦的,不是别的,正是玉真公主让岐王转告他的那番话。这日午后,岐王请他到府中,将玉真公主那番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摩诘,公主这番话,语重心长,自有深意,还望你细细思量,好自为之。本王也只能帮你到这了。”岐王拍了拍王维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王维明白,岐王已经尽他所能,剩下的,只能由他自己去面对。走出岐王府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上行人匆匆,街头灯火摇曳,无不趁坊门关闭之前回家。一片白墙黑瓦之上,无数道青色炊烟袅袅升起,在苍茫暮色中飘向远方……他伫立街头,举目四望,对他来说,家在哪里?何处是家?偌大长安城,似乎只有他是无家可归之人,孤独地在街头徘徊。“你就像一块璞玉,需要遇见一个识玉之人,否则,终其一生,你都将籍籍无名,碌碌无为,终老乡野而已。”“我才是那个懂你、知你的识玉之人。假以时日,你自然会明白的。”玉真公主借岐王之口转告给他的话,久久回荡在他耳畔,字字戳心,句句痛骨。在一片灯火阑珊中,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当年偶遇璎珞的醉和春酒肆。望着酒肆屋檐下那排随风飘摇的灯笼,通透如他,怎能不明白,公主貌似委婉的措辞下,其实暗流汹涌、不怒自威。“她希望我能想明白,但如果我不愿明白呢?如果我放着她给的'阳关大道’不走,是否就是死路一条?莫非,莫非她会让圣上强行赐婚?”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一沉,似有一股强大的冷风侵入背脊,不寒而栗。不远处,仿佛有一个巨浪正铺天盖地向他席卷而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巨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却无处遁逃!“璎珞,我不是贪生怕死、贪图富贵之人,我不怕丢了官职,削职为民,我也不怕圣上强行赐婚,大不了还有一死!但是,你呢?我死不足惜,但若连累你也卷入其中,如果伤及你一丝一毫,我便是死千万次也难辞其咎、罪莫大焉!”王维心如刀绞,倚在墙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在明月的清辉中,他一字一句吟起了璎珞写给他的那句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璎珞,你我之间,隔着水阔山遥,唯愿这轮明月,能替我捎去千里相思,不知你能否听到?”不知喝了多少酒,王维带着四分醉意和六分失意,脚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回道政坊的家中。“摩诘兄,总算把你等回来了!我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又不知去哪里找你……”原来,崔兴宗一回到长安,就来找王维,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兴宗,你来了?”王维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中有难掩的哀伤,身子显然有些站立不稳。“摩诘兄,你喝酒了么?来,我扶你进屋吧。”崔兴宗一怔,这是他认识王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喝得这么醉。“兴宗……”看到兴宗,王维顿时想到了璎珞,刹那间有很多话涌上心头,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动了动唇,终究欲言又止。崔兴宗扶王维进屋落座,给他倒了一盏热茶,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递到王维面前。“摩诘兄,这可是璎珞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你的哦。你该如何谢我才好?”崔兴宗向来大大咧咧,并未察觉王维的伤悲。听说“璎珞”二字,王维顿时眼前一亮,就像一个独自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许久之后忽然看到一丝亮光一样,“霍”地起身,双手接过木匣,细细抚摸着木匣上的每一道花纹,似乎那里藏着璎珞手上的余温。“摩诘兄,你别光看木匣呀,还不快打开看看?”崔兴宗似乎比王维还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璎珞究竟在里面放了什么。王维心中酸胀,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木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洁白如玉的丝帕。丝帕上是一对惟妙惟肖的戏水鸳鸯。鸳鸯旁边,是璎珞清丽的小楷:“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王维喃喃低语,心中的酸楚再也控制不住,转身踱到窗前,闭上眼睛,强行忍住意欲夺眶而出的热泪。崔兴宗这才看出了王维的异样,压低声音道:“摩诘兄,木匣里还有红豆呢。这红豆是我从岭南带给璎珞的,她很是喜欢,所以……”“红豆?”王维睁开眼睛,拿起丝帕,果然看到两颗晶莹剔透的红豆,正静静地躺在木匣里,散发着晶莹温润的光芒。“红豆,不就是相思豆么?”王维深吸了口气,拿起红豆,捧在掌心。那埋藏在心底的刻骨相思,在捧起红豆的那个瞬间,愈发情难自已。“璎珞,如果有一天,我负了你,你会恨我吗?”王维将红豆紧紧握在掌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崔兴宗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安慰王维才好。一时之间,屋子里寂然无声,彼此无言。沉默良久后,王维才平缓了情绪,转身看着崔兴宗,哑声道:“兴宗,能否帮我准备笔墨?”王维缓步来到案前,挽起袖口,提起毛笔,无须多想,便洋洋洒洒写了下去:“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落款处,是“璎珞卿卿如晤”。“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崔兴宗凑到案前,一气读了下去,不禁拍手赞叹道,“璎珞千里送红豆,摩诘兄千里写相思,当真言浅情深,语近情遥,字字珠玑,妙哉妙哉!”情到深处人孤独,崔兴宗的赞许并未减轻王维心中的伤悲。他放下笔墨,退后一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兴宗,我一介书生,身无长物,或许也只有这首诗,才能配得上你姊姊待我的一片真情。”崔兴宗看王维今晚言谈举止完全不同于往日,心中很是疑惑,但又不好多问,只好收起平日的随意,不再戏谑什么了。这晚,崔兴宗回房安歇后,王维却仍无睡意。在皎洁的月光下,他久久凝视着丝帕上那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和手心两颗晶莹剔透的红豆,心中暗暗许下誓言:“璎珞,无论造化如何弄人,今生今世,我的这颗心,定不负你!”世事无常,人生无奈。他或许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但却可以主宰自己的心。无论他能否和璎珞共度余生,他的心,早已给了璎珞,再也给不了别人。在王维最苦闷的时候,他担任的太乐丞一职,无意中帮了他。经过唐太宗时期的贞观之治和唐高宗时期的永徽之治,大唐政治稳定,经济繁荣,在李隆基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开元盛世。李隆基酷爱音乐,精通音律,尤其擅长作曲和表演。他深知音乐在统治人心、教化民风等方面的好处,他登基不久,就对宫廷音乐机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在专司礼乐的太常寺之外,增设教坊、梨园等两大新的机构,形成了太常寺、教坊、梨园三足鼎立的局面。王维所在的太乐署,隶属于太常寺,负责宫廷礼乐的教习、演出等事宜。在宫廷礼乐中,最重要的就是雅乐。从周代开始,雅乐就是礼乐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法律、礼仪共同构成贵族统治的内外支柱。凡帝王朝贺、祭祀天地等大典时,都要用到雅乐。和太乐署相反,教坊则负责宫廷俗乐的教习、演出等事宜。礼乐和俗乐各有分工。凡祭祀朝会,就用太乐署的礼乐;凡平时的宫廷宴享,就用教坊的俗乐。梨园则是李隆基的御用皇家歌舞团。李隆基亲自挑选了三百多名最出色的乐师和歌妓,在梨园排练。因此,后世的梨园行,都尊李隆基为祖师爷。李隆基的音乐修养极高,对音乐的鉴赏也有很高的水准。他要求太乐署创作编排的宫廷礼乐,要体现盛唐气象,雍容华贵,大气磅礴。身为太乐丞的王维,肩上的担子自然不轻。王维深知,好的音乐创作,须兼容并蓄、博采众长。大唐是多民族高度融合的时代,要想创新宫廷礼乐,不仅可以吸收俗乐的精华,也可以吸收各民族音乐的特色,而这就需要他对俗乐和各民族音乐都有非常全面、深入的了解。当时的长安城流行多种民族音乐,如中原的清商乐、甘肃的西凉乐、吐蕃的高昌乐、库车的龟兹乐以及天竺、高句丽等地的音乐,各族音乐源源不断传入长安,如百花盛开,让人“耳”不暇“听”。为了创作出让李隆基满意的宫廷礼乐,王维一头扎进了音乐的世界,如痴如醉地钻研各种音乐,试图找到更多创作灵感。因此,他以“朝中诸事繁忙,无暇顾及其他”为由,有意无意地逃避玉真公主的最后“通牒”。他知道,那张“通牒”始终存在,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在尚未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逃避或许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李隆基的影响下,李唐王室都十分热衷音乐。宁王善吹横笛,岐王善打羯鼓,薛王等其他王爷也都对乐器信手拈来。精通音律的王维,自然备受王公贵族青睐,常常受邀参加王府宴会。721年端午节,宁王举行盛宴,邀请岐王、薛王等王公贵族、文人雅士赴宴。王维也在受邀之列。宁王喜欢美女,在府中养了上百个能歌善舞的绝色家妓,日日陪他笙歌燕舞、饮酒作乐,日子过得好不潇洒。一年多前,宁王出游时,路过东市的一家烧饼铺子,意外发现站在烧饼铺子门口沿街叫卖的小娘子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遣人一打听,原来是烧饼大郎的妻子,人称“烧饼西施”。或许烧饼西施身上有种天然之美,宁王一见之下,竟是念念不忘,并为之日思夜想起来。几天后,他派人给烧饼大郎送去一份厚礼,命他即日就将娘子送入宁王府中。烧饼大郎和娘子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夫妻俩青梅竹马,感情很是深厚。面对宁王如此蛮横无理的要求,烧饼大郎当即退回厚礼,抵死不从。宁王见他放着好好的敬酒不喝,顿时恼羞成怒,不由分说派人上门抢人。烧饼大郎哪里肯依,死命护住娘子,坚决不肯让人强抢了去。可怜烧饼大郎寡不敌众,被宁王手下摁倒在地,一番死命的拳打脚踢。烧饼西施哭着跑向郎君,却被宁王手下强行塞进马车,绝尘而去!可怜烧饼大郎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奔了出去,却哪里还追赶得上?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烧饼大郎跪倒在地,抱头痛哭。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夺人爱妻,朗朗乾坤,天理何在!只要能救回娘子,即使赴汤蹈火,甚至豁出性命,他也在所不惜!但是,即使舍出了性命,又有何用?或许,他的反抗不但救不回娘子,反而会害娘子在宁王府里受尽羞辱、生不如死……看着没有娘子的空荡荡的烧饼铺,烧饼大郎痛苦地捶胸顿足。第二天,他关掉了烧饼铺子,消失在长安街头。不知道过了多久,烧饼铺子又开业了。只是,原本健朗挺拔的烧饼大郎,已消瘦憔悴得不成人形。似乎一阵风吹过,就会让他步履踉跄,站立不稳。不过,他烙的烧饼还是那样好吃,他烙的烧饼的模样更是引人注目。日夜思念娘子的他,将每个烧饼都烙成了心的模样。一个个心形烧饼,从烧饼铺子走向长安街头,走入千家万户。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些心形烧饼,总会忍不住长叹一声。叹强权欺人,叹造化弄人,叹命运无常,叹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抢到烧饼西施的宁王如获至宝、心满意足,他视烧饼西施为掌上明珠,对其“美人长”、“美人短”地宠爱备至。然而,不管宁王如何待她,她都不为所动,常常以泪洗面,对月长叹……在端午节的盛宴上,宁王特地让烧饼西施坐在他身边,讨她欢心。宴会上,笙箫齐鸣,管弦齐奏,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但是,从步入宴席那刻开始,烧饼西施始终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即使偶尔露出笑容,也是强颜欢笑。似乎眼前所有欢声笑语,都和她无关,都不曾在她心里留下丝毫痕迹。满座宾客中,和烧饼西施一样落寞的,还有王维。他一直低头喝酒,默然不语。“爱妾,一年来,本王对你宠爱有加,让你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莫非还在想念你那卖烧饼的男人?”酒过三巡,宁王微带醉意,用手掰过她低垂的下巴,直问到她脸上去。烧饼西施依然不拿正眼看他,沉默不语。很多时候,女人的不否认,就是承认。宁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无名火“蹭蹭”往上蹿,当即大喝一声,命人将烧饼大郎火速带来府中。烧饼西施顿时睁大了眼睛,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惊恐和害怕。她不知道,宁王将会对烧饼大郎下何毒手?不多时,烧饼大郎便被带入府中。只见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袍衫,身形消瘦,但却站姿挺拔,自有几分傲骨,眉宇之间,不见丝毫惧色,自有几分傲气。就在进屋的一瞬间,他猛然看到了坐在宁王身边的女子,不正是他一年来朝思暮想的娘子么?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烧饼西施也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前夫。刹那间,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忧思牵挂,顿时化为滚滚热泪,不可控制地夺眶而出。四目相对,却无法倾诉;咫尺之遥,却无法牵手!对于刻骨相爱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吗?忽然,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只见烧饼西施挣脱宁王的手臂,“霍”的起身,快步走下台阶,向烧饼大郎狂奔而去,在距离前夫一步之遥处,泪眼婆娑道:“阿郎,既然咱们生不能在一块,那就一快赴死吧。”烧饼大郎再也顾不了其他,一把握住娘子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一切让宁王震惊万分。他万万没有料到,平时那么柔弱的烧饼西施,此刻竟有如此的胆量和气魄!一时之间,他不知自己该发火,还是该冷静?该一起拿下他们?还是把他们分开?整个宴会厅里,连空气都似乎僵住了,大家屏住呼吸,鸦雀无声,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不知多了多久,还是宁王打破了沉默。让众人再次目瞪口呆的是,宁王并没有下令拿下烧饼夫妇,而是冷冷地环视了一圈在座宾客,面无表情道:“今日之事,不知在座诸位有何感想?本王倒像听上一听。”听宁王如此一说,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低声交谈起来。一直留神观察烧饼西施的王维,心中早已感慨万千。当她坐在宁王身边时,虽强颜欢笑,但那笑容里,却是化不开的失意;当她站在烧饼大郎面前时,虽泪眼婆娑,但那眼泪里,却是掩不住的惊喜。她心里念着谁?想着谁?不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么?无法掩饰,也无意掩饰。“她的心事,不正是我的心事么?可叹她虽身为女子,却能忠于自己的本心,在爱人面前真情流露。可叹我虽堂堂七尺男儿,却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想到这里,王维只觉得胸口酸胀,按耐不住心中的激荡,起身向宁王拱手抱拳道:“启禀王爷,今日之事,在下虽然不才,倒是拟了一首诗,不知能否请宁王和在座诸位不吝赐教?”“唔,吟来听听。”宁王微微一怔,不知王维为何敢冒这个头。王维离开座席,踱了几步,徐徐吟来:“莫以今时宠,而忘昔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好一句大胆的“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满座再次鸦雀无声,无不替王维捏了一把冷汗。王维却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启禀王爷,方才这位女子的所作所为,让在下想起了春秋时期的息夫人,有情有义,忠贞不渝,令人可敬可叹。因此,在下斗胆为息夫人写了一首诗。”王维说的息夫人,是春秋时期陈庄公之女,姓妫,天生丽质,美名远扬。嫁给息国国君后,人称息妫。息妫和息侯相敬如宾,情比金坚。不料,楚文王觊觎息夫人的美貌,一心想要得到她。于是,派兵灭掉息国,将息侯贬为守卫城门的士兵,并扬言除非息夫人跟他走,否则便要了息候的性命。息夫人本想投井自杀,但为了保全息侯,只好委曲求全,被迫嫁给了楚文王。三年过去了,她虽然为楚文王生了两个儿子,却从未和楚文王说过一句话。楚文王不解,问她这是何故?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一个女子,却伺候两个丈夫,这般苟且偷生,还有什么可说的?”听王维吟完这首题为《息夫人》的诗,宁王脸上阴晴不定,似乎若有所思。良久之后,他端起案上的酒盏,一口气仰头喝完,喃喃自语道:“莫以今时宠,而忘昔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他的目光从烧饼大郎夫妇身上缓缓扫过,久久停留在烧饼西施身上,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言。沉默半晌后,大叹一声,嘴角掠过一抹深深的自嘲:“罢,罢,你俩都走吧!”宁王话音刚落,满座宾客无不惊愕地看向了他。尤其是烧饼大郎夫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愕然地看着宁王。片刻之后,才双双回过神来,向宁王欠身拜了一拜:“多谢王爷成全。”便匆匆起身离去。看着烧饼大郎夫妇远去的背影,宁王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不是你的,一番兜兜转转后,终究不是你的!曾经的太子之位如此,如今的烧饼西施,何尝不是如此?想到这里,宁王心灰意冷地摆了摆手,淡然道:“今日已是尽欢,大家就此散了吧。”满座宾客起身散去,路过王维身边时,无不向他投来钦佩称许的目光。如果不是他写了这样一首诗,宁王会放烧饼大郎夫妇走吗?不过,只有岐王心里明白,王维这首诗,其实不是写息夫人,也不是写烧饼西施,而是写他自己!面对玉真公主恩威并重的爱,王维不正想说“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吗?只是,他敢像息夫人和烧饼西施那样,对玉真公主说出这番话吗?在烧饼大郎不卑不亢的眼神里,在烧饼西施一往情深的眼泪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胆怯和懦弱。他不敢说出心中所爱,不敢据理力争地拒绝公主,只是像鸵鸟一样逃避现实……“王维啊王维,可笑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定不负相思意’,说什么'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说什么情深义重、至死不渝,到头来,却不如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女子虽弱,却敢在宁王面前坦言真心,而你七尺男儿,却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枉费了璎珞的一往情深!”这是王维22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鄙视自己、痛恨自己。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像现在这般如此丑陋、如此不堪!他伫立庭院,仰望明月,月光的清辉恰似璎珞似水的明眸,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刹那间,他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念头:“与其逃避公主,害怕被强行赐婚,不如拿出勇气,当面恳请公主成全!宁王尚且愿意放走爱妾,何况向来慈悲为怀的公主?”“璎珞,如果这注定是一场战争,那么,我绝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你一直在我心里!我要为你、为我们的幸福而战!”他的话铿锵有声,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璎珞。是的,无论前方的道路多险多难,他都将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他要倾其所有,实现他对璎珞的承诺——许你凤冠霞帔,一世无忧;此生清风明月,长伴天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