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战：得陇望蜀（3）一战陇山
在刘秀隗嚣手写情书两年后，28年冬，马援作为革命信使来到了洛阳，第一次见到了刘秀。
刘秀并没有像公孙述那样摆足了谱，而是亲切握手交谈，对马援说：你遨游于两个皇帝之间辛苦了，今天见到你，真好。
马援在此时说出了那句光武开国时代逼王之王的一句话：“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
我去公孙述那，那大哥穿着防弹衣一大群保镖来见我，今天来见您，你咋知道我不是刺客呢？
刘秀笑道：卿非刺客，而是说客。
马援说：天下大乱后，裂地称王者不可胜数，早就听说陛下有高祖之风，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我这个无神论者都被您震撼了，看来天命当真存在啊！
刘秀非常知道马援“臣亦择君”这句话的分量，非大器者难有大言，于是对马援关怀备至，令他随驾出巡黎丘和东海，也是在这个时候，马援目睹了刘秀坐镇平叛的气势，看到了秦丰，董宪一个个如何被刘秀拿下。
关东巡游后，马援要回天水了，刘秀再令西凉首席外交官太中大夫来歙持节一路相送，规格极其尊崇。
马援回来后，又一次给出了皇帝鉴定报告：我去洛阳时，发现刘秀能一对好几十人的处理政务，从早到晚身体好，才能勇略，非常人能及，胸怀真诚豁达，有高祖之风，经学政务能力自古无人能出其右。
隗嚣听完这份三A鉴定书后，问了一句：陛下既然这么厉害比高祖怎样呢？
马援的回答很有意思：“那哪比得过！高祖咋做咋有理，已经牛到没有痕迹了，当今陛下勤政，做事知道克制，还不喜欢饮酒，跟高祖差的太远了。（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
这属于高级黑了。
马援的意思可以这么理解：
刘邦美的超凡脱俗咱也看不出来哪漂亮，反正就是一大帮人追还最终打败史上第一美女拿到选美冠军了，人家的美，人间领略不了。
刘秀眼大鼻子挺樱桃小口白美人，哪哪都极品，但这种美有痕迹，意境就下来了，只是人间的美人，跟刘邦那种天女没法比。
瞅见没有，没文化行吗？对面扔过来一个这么难回答的政治问题，马援同志已入化境的马屁功夫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
既政治正确，还他娘的千里传音。
隗嚣那不得罪，刘秀那超级舒爽，这句话还能被论文无数次引用，不怕被扣上指摘祖宗的名声而被和谐。
这次考察后，马援成功的灌下迷魂药把隗嚣的大儿子隗恂带到洛阳去当人质了，马援作为隗嚣的送子大使，在上林苑干起了屯田养殖的老本行，在上林苑屯田，不再回陇西了。
刘永、彭宠、秦丰全都完了，关东已经清晰了，是时候该划定界限了。
公元30年，刘秀关东大定。
这五年来，刘秀心力交瘁，打仗打烦了。
对于西方的割据，刘秀展开了劝降，他想省省心，但说一溜够，发现白费嘴皮子，还得打。
南边的公孙述回怼的比较直接，说我也是天上挂号在编的，我的天命也是在谶言中预言的，刘秀说你那是胡说八道盗版的，你还是别逆天而行了。
两个人各执一词，上面都有天撑腰，隗嚣那边则比较委婉，刘秀让他南下灭蜀，隗嚣说现在关中还很薄弱，北面还有卢芳虎视眈眈，不宜伐蜀。
如今刘秀已经真龙大现其身了，按说隗嚣你既然当初见龙在田的时候帮了龙这么一大把，现在飞龙在天了，你应该顺势抱住龙身上九天啊！你应该顺势领兵南下为领导分忧啊！
东边老耿家那么好的榜样你咋就不跟着学学呢？
西北王当久了，隗嚣对这片土地爱得比较深沉，不愿撒手了。
关于前途，隗嚣开过好几次班子会，手下的文臣普遍赞成归降，武将普遍赞成割据。
其中，成分特殊的关中豪族大将王元的话透露出了第三种意思。
他表达出了这几年的不满。
王元说：“今天水完富，兵马最强，应该北收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按照秦旧迹，表里河山。我请求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即使图王不成，退一步也足以称霸一方。
王元表达出了自己的愤懑，你得有作为啊！你天天搁这待着到底是想干啥啊！这不是浪费大好时机吗！
听关中文人的，就是投降，快别耽误我们去新老板那上班。
听陇西豪族的，就是割据，咱也别外面折腾，守住咱老家就挺好。
听关中武人的，就是打出去，要不我们这天天跟你图的是个啥！
隗嚣继续在犹豫。
当年归附他的关中士大夫们，开始出现了大量东归的现象，谁都能看出来现在是个啥国际形势了，您还犹豫咋这么逗呢！
随着关中士人越来越多的离开他的阵营，似乎隗嚣的“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开始占领高地了”。
他越来越倾向于每天听到的“乡土声音”，他忘记了当年自己辅汉的毒誓，下定决心要对抗刘秀了。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了成龙的机会了。
他自己亲手流逝了那宝贵的三年。
当年刘秀四面楚歌之时，你当人家的关中保安，现在人家早已不是当年的铜马帝了，你却仍然以为此时此地是当年那梦开始的地方。
30年春，公孙述派遣被刘秀打跑的田戎出江关，至夷陵间，招其故众，侵犯南郡，刘秀再次下诏，令隗嚣南下伐蜀。
隗嚣再次推诿：白水地势险阻，山路悬险，栈木为道，伐蜀实不可行。
刘秀终于拉下脸来，准备收拾隗嚣了。
在打隗嚣之前，刘秀首先得到了占据西凉半壁的窦融集团加盟。
窦融是个明白人，虽然地处偏远对刘秀集团尺寸之功没有，但人家河西集团在隗嚣这个1945年当汉奸的傻冤家衬托下，迎来了光武开国的最后一波上车红利。
这帮当年从王莽换房本时代混出来的人多灵啊，马上大表忠心，坚决拥护以刘秀同志为核心的汉中央周围，大骂隗嚣不是个东西。
当年我们说要观的这个变终于等到了，赶紧入股！
河西集团开始在这个关键时间点入局，自此平步青云包揽了近半数的后世皇后编制，成为贯穿后汉一朝势力极其庞大的外戚集团，像臭名昭著的混蛋外戚窦宪、梁冀，这都是窦融、梁统的后人，窦家的后人后来还给匈奴在漠北高原的最后挣扎埋了土。
在准备工作做完后，30年四月，刘秀亲至长安，调集建威大将军耿弇（4）、征虏将军祭遵（9）、虎牙大将军盖延（11）、捕虏将军马武（15）、汉忠将军王常、骁骑将军刘歆、武威将军刘尚七个将军所率精兵七万余人，以借道天水南下伐公孙述的名义，大军压境。
刘秀很重视隗嚣，上来就排出了高规格阵容，正式撕破脸之前，刘秀再一次手书隗嚣，令来歙前去说降。
来歙去后先是大说曾经美好的那些过往，然后突然变脸，对隗嚣现在的犹豫叛主很是不屑：“到底归不归顺，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隗嚣继续沉吟，来歙见状，悄悄走近隗嚣，突然拿出暗器刺杀隗嚣。
结果被保安阻止了。
外交部长突变刺客，被阻后又瞬间恢复外交状态，来歙不慌不忙出门登车而去。
被刺杀的隗嚣震怒，将大耍儿来歙拿下，大将王元要隗嚣杀来歙立威，但来歙这些年外交干下来，西北人缘是比较好的，很多人都把来歙当做新老板的引荐人，所以好多人都来说情。
最终，隗嚣放走了刺客来歙并正式撕破脸皮，命诸将阻塞关陇要道，严防汉军。
第一次陇西之战开打。
刘秀以祭遵为前锋，沿渭北平原开始向陇坻进攻，王元率军接战，祭遵军将王元军前锋击退。
汉军将阵线推进至陇山脚下。
耿弇随后率大军赶到与王元主力接战，幽州突骑第一次碰到了对手，王元率领西凉突骑在地形优势下俯冲而至，两军主力展开大战，耿弇败退。
各军东退之时，王元追击急迫，汉军一度有溃散趋势，幸亏马武率所部精骑殿后力战，杀追兵数千，汉军才顺利退出战场。
这是云台诸将既神将邓奉后，再次吃亏被击败。
是因为战斗力上有巨大差距吗？
其实并不是。
论精锐程度，成建制的正规军幽州突骑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军力之王。
被击败是因为陇山的地形。
第一，自关中平原往陇山打，海拔徒升了大约1500米，打这种仰攻，首先就很艰难。
第二，真爬上了陇西高原后，又要面临六盘山强烈切割的地貌环境，山势迅速的就达到了400米以上的落差，峡谷处悬崖峭壁极为险峻。
第三，陇山东坡陡峭，西坡和缓。
陇山的地势有点像珠峰的北坡与南坡。
从咱们这边爬珠峰和从尼泊尔那边爬珠峰完全是两个级别的难度。
光率大军走到陇山脚下，都已经类似于高强度拉练的消耗了，更不要说再接着攻击直上直下沟壑遍野的陇山了。
而且不光地势是魔鬼级别的，气候也是魔鬼级的。
六盘山山脉春天低温少雨，夏天短暂多雹，秋天阴涝霜早，冬天严寒漫长。
这样的气候条件意味着客军在耗费极大体力去仰攻的同时，还需要面对残酷的风霜雨打，几乎全年都不适合征战。
知道为啥孔明先生要跟凉州玩命了吧。
刘秀的豪华阵容，偏师定张步的耿弇，东南平刘永的盖延，一到了西北高原却被王元追着打，这令刘秀突然感到不安，深怕隗嚣趁机东进，于是下令全军收缩保关中。
吴汉部被紧急西调守长安，耿弇退守漆地(陕西彬县)，以冯异守栒邑(陕西旬邑东北)，祭遵顶在最前沿，驻守汧县，在入关中的各要道上严阵以待。
刘秀的谨慎是没错的，隗嚣果然派王元、行巡下陇山东进了。
冯异要据守的枸县情况非常惊险，因为他在往枸县行军时得到情报，行巡也在向枸县强行军，诸将劝冯异：虏兵盛而新乘胜，不可与争，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
众人的意思是，别抢了，咱歇会想想办法。
但冯异和耿弇分守泾水东西两面，战略位置突出，冯异对大伙说：“枸县要是丢了，长安就悬了，现在哪里有功夫徐思！咱们一定先把城抢下来，然后以逸待劳，打他一家伙。”
长官发话了，没办法，全军继续火速驰援枸县，终于在行巡军赶来前，先入枸县。
冯异悄悄进城，偃旗息鼓，紧闭城门，封锁消息，全军闭目养神，静待行巡长跑队的到来。
行巡长跑队在冯异长跑队抵达不久后也全军赶到，正气喘吁吁的准备进城时，突然城门大开，冯异率军冲杀出来，行巡军惊慌失措，后队改前队，原方向大踏步返回。
冯异率军猛追数十里，大败行巡军，阻住了北军南下之势。
西面顶在最前沿的祭遵那边也顺利的击败了王元军，关中威胁解除。
这次阻击也客观证明了一件事情，并非是刘秀的豪华阵容比不上隗嚣的西北狼们，隗嚣诸将一旦下了陇山，战斗力就失去了地势加成，云台将们还是很争气的，但问题是人家要是不下来，你基本上也没啥办法。
刘秀稳定关中阵线时，觉得仗不能这么打了，这个滩头阵地要想抢下来的伤亡太大了，于是刘秀召来了马援同志前来商议。
马援同志主动请缨，领了五千突骑，开始往来游说隗嚣大将高峻、任禹这帮和羌人豪族，表明未来形势和弃暗投明待遇，离间隗嚣党羽。
不久，北地、安定的豪强纷纷叛嚣归汉，冯异又趁此机会北攻义渠，大破北面卢芳守将贾览，在关中北部取得了巨大的舆论影响。
与此同时，北边的窦融也在北面出兵金城，恶心隗嚣，并杀了隗嚣的友好来使，在黄河边上列阵示威。
隗嚣的形势急转直下。
安定的起义，标志着自高平第一城（固原）由乌水入黄河再进河西的道路打通了，刘秀和窦融接上头了。
看上去隗嚣是不是就要被打沉了？
并没有，因为陇山天险仍然被隗嚣把在手里。
两百年后，诸葛亮出祁山，魏国朝野大惊，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叛乱响应，形势比今天似乎更有利。
但是，陇西郡太守游楚在蜀军杀过来之后，在城上淡定的对蜀将说了这个时代陇西得失的关键点：“ 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虚自疲弊耳。”
快别再我这费劲了，你只要断了陇道，我们马上投降，你断不了纯属瞎折腾。
围绕着陇山，双方进入了第一阶段的僵持。
围绕着陇道，双方即将展开第二阶段的你争我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