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跑,谁都会。无非是将一只脚“快速”放在另一个脚的前面,循环往复。
当刷步数成为全民运动的流行,一种心照不宣的竞争时。跑,便是一种时尚,一种健康,一种盲目。
跑,这种运动,小孩子最擅长了。小孩子好像刚刚学会走路没几天就已满地撒欢了。他们从来不会好端端的走路。他们一跑,就害得大人们胆颤心惊,大呼小叫。而孩子通红的脸蛋、发光的眼睛、起伏的胸膛。生动的告诉你:奔跑中,孩子得到了所有的一切:欢乐、兴奋、速度……包括超越。上帝赋于孩子旺盛的生命力,给予他们肆无忌惮的奔跑。完美。让人羡慕,甚至是妒忌。
年纪上去了。跑,成了一种抗争,一种虐待。
我就是那些属于年纪上去的人。不再能像孩子们那样毫无顾及说跑就跑起来了。每每在奔跑前,总先要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鼓劲。如果没有这样的自我鼓劲,永远都无法奔跑起来了一样。终于跑了起来,才跑出个三五米的样子,不胖却笨拙的身体重得难以想象,根本就难以为续。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集体发生抗议。停下来是最最简单与舒服的事情。但如果真的停下来了,以后几乎也没有再跑的决心与欲望了。
中年里的跑,无非是一种抗争与虐待。同时,也是一种相信,相信会延续衰老的进程。
跑时,你得给身体的各部分好商好量的。你得给大脑输入信息:万事开头难的。坚持,坚持一下就好了。你得给你的肌肉说:你们都是好样的,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坚持,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着我。然后你咬着牙,就是不停下了,不停下了。你的身体得到了一个无望的信息:看样子,那个家伙是不准备停下来了。在这种刺激下,肌肉们也就配合运动了。跑着跑着,你像一台机器从冷机状态到热机的状态了。跑顺畅起来,呼吸也有了规律,节奏也就产生了。而你必须给自己的一个规划:让身体保持一种状态,对跑的记忆与渴望。切不可跑一天,停五天。你的肌肉们也不会卖力的,它们可会偷懒了。那你对跑的记忆里只剩下痛苦了。无法体会酷暑里的酣畅淋漓的痛快,寒冬里自成发热体的神奇。
中年里的跑也是一种节制。
真的跑着很酣畅时,如机器自动化时,你得记得停下来。年纪这东西,扎扎实实的摆在那儿呢,不能逞能。跑步中,膝盖这家伙最招惹不起的。膝盖无可替代,终身相伴。所以我必须善待它、珍视它。每次跑完步,我总要觉察一下膝盖的状态。如果酸痛了。我便如临大敌了。完蛋了——不能再跑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我常常跟膝盖对话吧。原以为膝盖有伤,是不可以跑步的。但有一次小心而谨慎的训练了三个月后。我居然云淡风轻的跑了人生中第一个“半马”。我感激涕零我的膝盖骨。也因为对膝盖骨的重视,我放弃了所有精美的高跟鞋,难怕穿旗袍时。
跑步时,我更乐意将自己当成一个无生命体。机械的重复好了。但头脑里的思绪却万万千千,来来去去,变化多端。如天空中的云。有一年参加了个“记忆大法”的培训班,每次跑步时遇见的标志性的树、墙画、司令台……就成了我训练“定位”记忆对象了。一些烦恼的事情,平时都懒得去想,在跑步中跳出来骚扰你;童年里的事情一件件的跳出来,五味杂陈;有时甚至会跳出了些稀奇古怪的梦来……有一次,我真的受够了脑海里念头。便对大脑说:今天我就带“空白”跑步。然而,那次跑步让我更痛苦。我无法阻止那些念头。那一次头脑比脚步还要重。人生里的“留白”远比国画的“留白”难多了。好吧,顺其自然。
跑,单调得就像庸常的日子。却总希望在单调的重复里,找到一点点新的念头。希望在单调的重复里找到一点点超越自己的可能性。然后,觉着自己是可以把控的,可以是可爱的。然后,在心里会升腾起一个愿望来:人生里可不可去完成一个全程马拉松,去体验一下“马拉松人”所说的三十多公里的那个体能节点里的“生不如死”。以及生不如死后的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