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肝病医生的日记》什么病，一个月放倒30万人

很多人都有“职业病”，医生也是“职业病”的高发人群。

2017年1月16日，星期一，和往常一样，我从家里出发，到自己供职的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佑安医院上班。路不算远，时间还早，所以就当做是例行的散步。

出门一拐弯，看到一个刚从菜市场回来的大妈，手里拎了一袋毛蚶。“职业病”使我顿时心里一激灵，这不是当年导致上海甲肝大流行的罪魁祸首吗？脑海里，马上呈现出那场病来如山倒的灾难。哦，对了，上海甲肝开始大暴发的时间，就是1988年的1月16日，距今正好29周年。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能够记住这个日子。

1980年，我从河南农村老家考入开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也就是现在的河南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县卫生学校附属医院。当时的内科住院部，加上主任只有我们四个医生，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有的治疗后痊愈，也有的因为药物、设备以及技术等原因，眼看着病情加重，我们却束手无策。如果非要用一句话一件事描述30年前中国基层卫生的现状，一个毕业不到两年的住院小大夫，就是许多病人一生见到的最高级大夫了，因为能到县城看病己经是多数人的奢求。

1988年5月，我到郑州参加了一次全国性的学术会议。这个会议的主题，就是上海发生甲型肝炎大流行以后，全国各地应该如何预防和治疗。和我住在一个宿舍的，正好是上海某医院的一个年轻医生。这次会上，他给我们讲了很多参加救治甲肝病人的所见所闻。

段钟平教授

他说，1月16口，他像往常一样值门诊。刚上班，就来了一个小伙子，脸色发黄，浑身乏力。小伙子说从前天下午开始，就恶心、呕吐、全身发热，不想吃饭。昨天晚上又开始拉肚子，一夜拉了五次，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突然觉得，这些症状很像是急性肝炎，于是就开了一个单子，让小伙子去验血。一会结果出来，果然是甲肝。没说的，赶紧留院治疗。

这个病人刚安排好，又来一个病人，也是小伙子，也是30 多岁，而且症状和上一个一模一样。检查结果，也是甲肝。

就这样，一天之内，仅经这个医生之手，就收治了二个甲肝病人。下班之前，他把这个情况向院领导作了汇报。领导说，甲肝虽是一种容易传染的疾病，但我们上海不会流行，因为上海人更讲究卫生。

第二天，医院发现的甲肝病人，竟然有16例。1月18日，达到34例。人数上升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此后的几天，天还没有亮，医院的大门口，就聚集了很多来排队看病的人。他们有的是坐车来的，有的是用自行车推来的，也有的是家里人背来的，还有的是用担架或木板抬来的。有的人排队排到一半，就晕倒了。没办法，医院只能临时决定，把晕倒的病人先抬进来抢救。

医院里乱糟糟的，病房里住不下，就在走廊里加床。走廊里也住不下，就把办公区和会议室也改成病房。到处都是病人，到处都是呻吟声。上海很多医院的感染科，也都住满甲肝病人。

有一组数据，记载了当时上海市甲肝大流行的情况：

1988年1月16日，5例；

1988年1月17日，21例；

1988年1月18日，43例；

1988年1月19日，134例；

1988年1月21日，380例；

1988年1月27日，5467例；

1988年1月31日，12399例；

1988年2月1口，当日发病量达到19013例；

流行期间的1月30日至2月14日，摊天统计的发病人数均超过10000例。

几个月后统计，全上海共有310,746人发病，其中31人死于本病或相关并发症。

当时的上海，很多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上街就不上街，熟人见面也不握手了，更不敢互相敬烟了。突如其来的甲肝大流行，打乱了上海这座大都市的正常生活。其实，现代的大都市依然脆弱，一场“非典”，也曾让北京城门可罗雀，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又回到上海甲肝，因为相传板蓝根能够预防和治疗甲型肝炎，所以当时偌大的上海，板蓝根冲剂、板蓝根口服液、板蓝根草药，这么说吧，凡是有一点板蓝根“血统”的药物全部脱销，据说外滩地下黑市平时2毛钱一袋的板蓝根冲剂，卖到10块钱一袋，而且还是一口价。

这次上海甲肝的暴发和流行，具有以下四个特点：

1.来势凶猛，发病急；

2.病人症状明显，大多数患者血液转氨酶在 1000单位以上， 85％以上的病人血液甲肝感染抗体试验阳性；

3.发病主要集中在市区，人群分布以青壮年为主，20~39 岁的占83. 5%；

4.80％以上的病人有食用毛蚶史。

在卫生防疫部门的跟踪检疫下，确定这次甲肝大流行，是由毛蚶携带的甲型肝炎病毒所致。随即，市政府做出了严禁销售、食用毛蚶的决定，并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卫生知识宣传。经过各部门、各单位的共同努力和医务人员夜以继日的辛勤劳动，大批病人得到了及时的隔离治疗，在较短时间内控制了疫情。

那个上海医生讲的两个甲肝病人的故事，至今我仍记忆犹新。

有个小伙子，还不到30岁，来到医院的时候，因为并发症病情很重，虽然采取一切手段抢救，却仍然没有保住他的性命。当医生从监护室出来，告诉家属抢救无效时，看到他的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一听说丈夫撤手西去，她立刻晕倒在地，经呼叫醒过来后，又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你就这么走了，将来孩子和我要爸爸，我到哪儿去找啊？”从上医学院开始，我得到的知识是，甲肝不算大病，自己就会痊愈，专业上叫“自愈性疾病”。通过这个案例，我深切地认识到，甲肝虽不是大病，有时仍会要命，就怕出现并发症。

有一位患者，是日本大阪人，当时在上海的日资企业工作。平日里，他特别喜欢吃海鲜。2月初的一天，突然出现尿黄、恶心、皮肤黄染等症状。到当地医院就诊，明确诊断为急性甲型肝炎，胆红素最高达20倍以上，并处于病危状态。医院把他列为重症监护，并马上进行强化治疗。到了第三天，医院催促家属交费时，却发现她的女友不见了。后来才知道，女友也感染了甲肝住进了医院。

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1988年的上海甲肝大流行，给医学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从那以后，决心把传染病学尤其肝病，作为自己的主要研究方向。1993年，在我大学毕业的第10个年头，我发表了自己医学科普文章的“处女作”，题目是“把好进口关，甲肝离身边”。2015年，此文被翻译成中藏两种文字，在内陆和西藏多个学习班、医院分发，受到广泛好评。时任西藏自治区卫生厅厅长的普布卓玛担任过活动义务宣传员。

全文如下：

甲型肝炎病毒主要经消化道途径传播，如果食用了被病毒污染的食物和水，都可能感染甲型肝炎病毒。

在污水及粪便处理设备不良的地区，饮水容易被病毒污染。此外，携带甲肝病毒的人处理食物，也有传播病毒的危险。受污染的海产类食物，也常常是导致人感染的来源，尤其是贝类、虾、蟹等海鲜容易受到病毒污染。

甲肝病毒即便经过快炒、火锅烫、蒸等人们较为喜欢的烹调方法，也难以彻底将其杀死，这些都使甲肝病毒有机可乘，造成感染，危害我们的健康。

预防甲肝，要从把好“进口”关开始。饮水必须煮沸，饭前便后要洗手，食物须清洗干净并彻底煮熟，尤其是海鲜类。最好不要购买来路不明，或路边摊点不卫生的食物。

还有一条要注意，小孩子还可以注射甲肝疫苗预防甲肝。根据疫苗种类不同，打上一针或两针疫苗，一般能管5-10年不得甲肝，既安全又有效。

讲述了40个不同肝病患者的医疗过程和人生故事

以一个肝病医生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

段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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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