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作文是我唯一讨厌过的事物

每年高考第一天中午，各地的高考作文试题便在朋友圈刷频。写“下水作文”，便是一些文朋诗友的“拿手好戏”，他们在自媒体或一些平台晒出来，会收获不菲的流量。即使没有写的朋友，也对作文试题评头论足，似乎也跃跃欲试，好像，他们如果写出来，也一定非同凡响。

为何，大家对高考作文如此热衷？因为，其他的考题，比如语数外，不会做啊？！

这样的命题作文，难道你真的会做吗？

我对命题作文一直比较“冷漠”。甚至，连热闹也不想看。可能因为，我对命题作文心有余悸。

1985年夏天，我参加小学升初中的全县统考。这样的统考，比如今的高考还难，因为很多同学连乡中学都是考不上的——如今你至少可以上职业学院吧。

作文题目是《拔河》，要求写出现场气氛。我对“拔”的理解是，既然有“提手”旁，一定是需要手力的付出。那么，“拔河”呢，一定是在河流里劳作了——反正在有水的地方，展示动手能力。

我花了五秒钟审题，决定写在父亲的带领下与一帮小伙伴玩水、捉螃蟹鱼鳅那些事。我洋洋洒洒写完，被自己的“现场描写”折服——口头木讷，笔下生辉，这是老师平时对我的鼓励，毕竟我的作文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过，有的作为了范文。

不过，出考场那一刻，心里是虚的——胸口咯噔了一下，“拔河”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埋下了一个隐患——如果我考不上初中，可能就败在作文上。

我去厕所的路上，那位老兄一脸坏笑地凑过来：“你也写飙（跑偏的意思）了哈？！”我的心虚顿时被坐实了——他说，他写作文前故意出来上厕所，问了那个师范毕业分到我们学校的“正式老师”（其他的都是代课老师，课前课后要做庄稼）老师告诉他，“拔河”就是两拨人争抢一根绳子的意思。

他是一个复读生，据说头年考上乡中学没有去，目标是要考进县一中，最小的目标是考进中心镇完中（有初中和高中）。

“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可能是出于嫉妒，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为何我没有故意出来上厕所去问老师何为“拔河”呢？

教室是土墙房子，遇到下雨，我们会听到旁边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土操场长着青草，遇到下雨，我们会趟过一个个“湖泊”。那所村小学，离我们家不过500米远，据说当年从一个更偏僻的地方搬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我们村的中心位置。

我们唯一的体育器材是篮球——可能是因为漏气，经常需要打气，而气枪似乎漏气，急得有的同学直接抱着篮球吹气。

那年等分数、等录取通知书，对于我们而言是一种莫大的煎熬。意外的是，我的语文竟然考了70多分，意思是总分30分的作文并没有因为我“下笔千言，离题万里”而打0分！

这事放到今天，是不可能的！

在我们那所村小的那一届毕业生里，只有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兄没有跑偏？问题是，他并没有参与过拔河活动，他是如何虚构拔河现场气氛的？

我的分数（语文数学分数总分）竟然超过了中心镇完中的分数线。这是我没有想到的。遗憾的是，面试的时候，那位校领导看到我手上有很多肉丁（庥子，据说是因为捉摸了癞蛤蟆，后来信了一个老中医，用某种植物的汁液涂了几次便消失了），一脸疑虑地说：“会传染吗？”

我和父亲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父亲像突然“反悔”一样，说：“校长，没有传染。”

但，一切都晚了。我的分数只超过分数线4分。假如我没有跑偏作文，无论如何，我会有更多的选者权。

此后，便没有了下文。后来，便收到了乡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据老师讲，县里相关部门并没有因为我们跑偏而给我们的作文记“鸭蛋”。很多年后，我成为了一个小镇中学的一名教师，我担任语文历史、地理课的教学。我平时每次给学生出作文题，都会让他们写起来有足够的选择空间，不会让任何一个学生跑题。

因为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正隆，每个小学生都可以上初中。我每次给学生出作文题，都想回避“拔河”出题人那样的内疚。

出题的人，坐在某个“密室里”天马行空，但他们无论如何苦思冥想，也不知道像我们那样的村小学生，其实是见过绳子的，只是没有分成两拨人去争抢一根绳子。详见：还有谁记得，那年将小学毕业考试作文《拔河》写成了捉鱼虾。

一遭被绳咬，十年怕井蛇。

在所有的语文考试中，最后都要遭遇命题作文，而且它的分数比重后来提高了。虽然，从上高中起我几乎不怎么听语文课，但我的语文成绩还行，这得益于我如饥似渴的胡乱阅读，以及自我野蛮生长式的写作实践。

不过，我固执地认为，考场上的命题作文，是写不出好东西来的。比如，中国1000多年的科举考试，出了那么多状元，你见过他们的命题作文，有几篇成为了经典流传至今？

既然叫命题作文，就是你要努力揣摩出题人的意图，并竭力迎合他的意图，哪怕起承转合也要符合他的“安排”。否则，你再有文采，也是枉然。

科举考试就是一文定乾坤——你的作文是否符合命题人的意图，很大程度决定了未来你是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在中国历代的文人墨客中，有的就是过于“自我”，在考场上往往多次遭遇挫折——知道他们被屈服。

而他们成为高流量作家的作品，哪一篇是命题作文？

正如高考被人诟病，命题作文也有人议论，比如有出题人将书法引入作文考题，这是否将高考作文跑偏了？

我认为，古代的科举考试，现代的高考，都是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暂时没有比它们更高明的手段，那么命题作文也有它的合理合法性——总不至于说，各位同学，你们想写什么都可以吧？！

体裁不限，字数不限，主题不限，这不是要了作文阅卷老师们的小命吗？没有阅卷标准，他们如何评分——别高估他们的阅卷能力！

不过，出题人你别把各位同学的思维限死了好吗？我们那个村小，连复读生都不知道何为“拔河”，你非要叫我写“拔河”，你不是在拿我和小伙伴们的人生开玩笑吗？

中学时代，我的奋斗理想是能够加入县作协。意外的收获是，后来我加入了区作协，去年加入了重庆市作协。加入市作协后，我只写了一篇东西：冻桐花。

因为我太讨厌命题作文了。所以，阅读成为了我的最有获得感的业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