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王锡春作品

父母恩情深似海

王锡春(四川)

解放初期,父亲作为私营爆竹厂工人被关停失业,回老家分地与伯父母相依为命,祖父母去世早父亲形只影单,被介绍倒插门入赘招婿与母亲结婚。母亲家族原本家底殷实,头上有一个姐姐早已出阁去了重庆,脚下有两个妹妹还未出嫁,外祖父母年老多病,解放前遭遇“棒客”洗劫家道中落,“减租退押”评成分反而得福被评为“中农”,招婿父亲撑持风雨飘摇的家庭。

入赘的父亲积极肯干,把土地做好还拜师学艺石匠,大哥出生增添了无限幸福,母亲时刻笑口常开。父母添置陪奁把三嬢爸、幺嬢爸择夫出嫁,完成外祖父母心愿。在大跃进小社入大社,实行伙食团,由于食物奇缺所分饭菜不够填饱肚皮,只有喝甑脚水充饥,母亲得了严重的水肿病还强作欢颜,为了家庭安慰。不料又遭三年自然灾害,二哥的出生已然雪上加霜,相继外祖父母离世、大哥夭折,父亲在外开山厂打石头,母亲一人在家承受所有的失亲伤痛与折磨,虽然凄苦却硬撑着家,在人前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呈现。

大社放小社,土地再次分到家,三哥出生。十分有盼头的农村又恢复了活力,1964年,经过两年准备,父母把两间旧房一个草偏偏撤除,原基修建三间一偏的小青瓦新房,在山花凼另一头修建了牛圈,只是围墙是泥巴夯筑,这在本院子还是头一遭,令人肃然起敬。到我出生不久,发生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学医的邻居梁金书把新庙子钟锋寺的药王菩萨背走藏匿,造反的红卫兵强词夺理诬陷是母亲所为,理由是外祖父曾经是草药医生,只有行医的家庭会钟情药王菩萨顶礼膜拜,其他人只是“信奉”而已,硬生生把母亲押解公社礼堂受审,母亲左手牵着二哥、右手牵着三哥,用背带把我背在后背。午饭时,三哥看到公社干部摆在饭桌的饭菜,大声呼喊二哥快来吃,被母亲呵斥,妇女主任罗荣芳心有不忍,看到母亲拖家带口孤苦伶仃,传书带信河沙场修建遂(宁)武(胜)路桥梁涵洞的父亲回来赎人。父亲从河沙穿小路到保升公社已近黄昏,看到父亲的母亲委屈得泪眼朦胧哭声嘤嘤,父亲答应红卫兵三天之内找到药王菩萨并带来公社交差,才换来一天颗米未沾饥肠辘辘的母亲回家,父亲接过抱我的瞬间,母亲破涕为笑一家人团圆,趁着月色回家煮饭。母亲经常摆起这段经历哑然失笑我才知道,所以常常教育我不能要别人的任何东西成为严格家教。父亲在保管室后面的水车筒子里找到木雕药王菩萨,去公社上交复命,怕受牵连的梁金书偷跑去修成(都)昆(明)铁路因祸得福当上了工人。

大集体生产队做工挣工分,父亲经常外出做手艺,母亲就拣工分高的农活做,一般与男劳动力势均力敌,打谷子挑粪、挖红苕犁牛、深秋下田踩黄荆马桑泡青肥、寒冬起水田泥巴担加工泥面土,样样不输男人。小春大春分粮,凭工分和投肥(圈养生猪称重产生的猪尿粪水)为依据,我家分配算高收入,分得的粮食母亲用谷箩蔸担回家,别人家非常羡慕,到年终结算分红,很多工干家属都是“超支户”,拿钱出来交集体,我家则可分得以二百元现金,那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足够两头肥猪的价钱。

一日三餐母亲亲自操劳,把有限的食物变着花样改变口感,把碎米用磨子推成米粉煎粑粑熬肥肉,吃起来既不油腻又营养;把红苕刮成园子蒸腊肉肥肠,加点蒜苗香气扑鼻;把芭蕉做成雑海椒下稀饭,既辣噱噱冬天造热又下饭肯吞;把红苕粉镗成母猪皮熬腊肉,一家人吃得嘴角流油,增添了无限生活乐趣,这就是母亲的味道。洗浆补连母亲心灵手巧,兄弟捡哥哥的衣裤穿是常事,免不了补巴摞补巴,母亲会小心翼翼补好每一个破洞,走线细腻平平展展,洗得干干净净,不曾有过虱子虱鸡蛋,那时穿着补巴的旧衣服没觉得丢人现眼,反而觉得母亲伟大。到春节,母亲会用布票扯上几丈生白布,包来染膏,染成青布,每人剪裁一套新衣过年,边角料纳成鞋底鞋帮,晚上母亲坐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纳鞋底,飞针引线到深夜,鞋底针足有三寸长且粗,坐久了站起来打两个哈欠,手臂酸了甩两下又继续,锥五六针会用针在乌黑的头发上镗一镗,问其原因,答复头发有油,这样做不腻针,劳动人民的智慧。弟兄姊妹生日,没有其他庆祝仪式,凡是早晨醒来起床,枕头边有一个红鸡蛋,就知道自己过生,红鸡蛋意即红红火火而鸡蛋滚一圈就是一年,盼望快快长大,而父母的生日,儿时不曾记得。

1977年冬干接春旱,夏旱伏旱一连串,受灾严重的武胜县人讨口叫化到遂宁,人满为患路路前前,到家门讨口,母亲总会打发一角(音读ge)米两根红苕,午饭时赶巧的叫化人上门,母亲会余一口饭夹上菜请吃,有叩头谢恩的,母亲会趋前扶起以袖拭眼惆怅满满。大量施舍害得自家揭不开锅,父亲做手艺挣得工钱交生产队评工分,余钱买成粮食贴补家用,家中缺粮父亲还不知道,母亲就和二哥把猪圈肥猪套上,送公社食品站出售,不返边口,得到一个整猪的供应粮,度过那个非常难熬的热天。这年我读小学四年级,学校号召学生割草积青肥踩田,我与小伙伴上山割草,发现马桑籽一摞摞红艳艳,开始摘几颗丢嘴里咀嚼,汁液丰沛甜蜜,干脆摘一把用衣角包住吸吮,完全不知会中毒。回家午饭,恰遇母亲生日家中有客人吃饭喝酒热闹喧天,我却头重脚轻只想睡觉,姨父发现不对劲,再三追问怎么回事?我才说出吃了大量马桑籽的实情。其他小伙伴也出现同类症状,听说灌了“母猪屎”都好了,唯独我不省人事。母父顾不了那么多,背上我往公社医院跑,盥肠洗胃吊盐水,到下午五点钟,西医翟光荣确定我已没了脉搏,宣布死亡,母亲怎么也不相信,抱着我坐在病床上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眼泪汪汪。医院前面是保升河,医院夭折的少儿一般安葬在河边,母亲始终不肯松手,抱着我步履蹒跚往家里走,走到古坟嘴,走累的母亲坐下歇息,微风一吹,我潜意识地皱了下眉,母亲喜极而泣喊着我的“幺儿”,直起身往医院狂奔。到后半夜我已清醒,看到医院的白墙壁白炽灯感觉异洋,母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露出了最开心的笑容。

母亲除了睡觉的几个小时,其余时间没见停过手脚。天不见亮起床的母亲扯风箱烧火一锅早饭一锅猪潲,鼎锅水热了,喊我洗脸早读,特别是我上初中了,母亲十分喜欢听我读英语,她在偏房煮饭,我在隔壁晨读。早饭后我去上学,母亲开始一天集体劳动,上午下午挣工分,中午晚上脚忙手不停,直到夜深人静总有做不完的家务。当我一心想考取中师脱农衣到遥远的龙坪乡读升学率高的集中班,父亲翻山越岭送我到学校,告诫我早晚走夜路,拿一根木棍打狗,戴一顶草帽遮雾,不要看远处的柏树摇曳,那样会认为是鬼影被吓着。土地刚承包到户,父母为了保证子女读书,种了四亩糖蔗日夜守护,育苗移栽,上肥垒厢,精耕细作。又将甘蔗厢沟种上袋装平菇,采摘市场出售,砍甘蔗上车白糖厂过秤交售,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为了我们学杂费费尽心机。在我初中五册即将期末,母亲因风湿关节炎住院的消息令我非常吃惊,我利用星期天半天假,从家里煮好肉丸子装好,步行十公里到县城二医院看望母亲。进入病房坐在母亲床边,平日高大腰圆背阔的母亲瘦了一圈,仍然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叫我认真读书,知道我要来,她在荒货摊摊看起一双翻毛皮鞋,只是上线落了一些,买来叫父亲拿出去找鞋匠修理好,走时我就可以穿着皮鞋去学校了,我望着母亲默默无语。

母亲住院用尽了家里的积蓄,父亲还变卖了准备再修三间砖瓦房给二哥结婚用作婚房的建材,支付医药费。回家静养的母亲吃中药理疗,实在疼痛母亲就咀嚼胡椒麻痹,在我得到中师录取通知书的一刹那,母亲高兴得眼睛笑成了“豌豆荚”,喃喃自语幺儿有出息。在我离家求学期间,母亲病情在加重,逐渐出现肌肉萎缩出现偏瘫,生活不能自理,全靠两个妹妹的悉心照料才没出现溃烂。当我第一次领到工资,花15元钱给父亲买了一双黑色皮鞋,给母亲买了二斤胡椒和她最喜欢的雪花膏。一天早晨我还在睡梦中,办公室人员敲门喊接电话,电话那头告知母亲撒手人寰的噩耗,我狼狼猖猖跑回家,双眼紧闭但面容慈祥的母亲离我们去了。原来瘫痪的母亲因风湿心脏病去世,已经被折磨得瘦骨嶙峋,我知道她舍不得离去,因为我尚未婚配,两个妹妹还待字闺中,这是父母最放不下心的头等大事。怎么就驾鹤西去了呢?您才五十四岁啊母亲!我想按城里人习惯制作一个遗像黑纱框,居然没找到一张母亲留下的照片,儿子没想到母亲会溘然长逝而后悔,按风俗入土为安我像丢了魂,欲哭无泪。

母亲去世后父亲再没外出做过手艺,做着几亩包产地守着家抚养两个妹妹长大成人。父亲外出做手艺见多识广,一心做庄稼会根据市场需要栽种经济作物,芝麻畅销做芝麻,花生价高种花生,流行西瓜栽瓜藤,魔芋走俏种魔芋,始终跟着市场走,成为附近做庄稼占领市场的风向标。妹妹出嫁,其他陪奁自不必说,陪嫁电视机、电冰箱、自行车这三大件在农村还是头一遭,被邻居称颂并向他看齐。五个子女成家立业相继离开,鳏居独处的父亲怎么也舍不得离开故土,还种庄稼自食其力,给钱不要说不能增加儿女负担,但身体硬朗儿女聊作安慰。

父亲进七十那年,我们三弟兄商量,不能再让父亲做庄稼了,弟兄姊妹每人每月给父亲一百元钱作生活费,逢年过节凭自己大方,散生轮流做东庆贺,进十费用平摊,礼金由父亲收取。没有庄稼耕种的父亲反而不自在,打长牌5角的点炮自摸双输多赢少,又把自留菜园地种上葱葱蒜苗,还种了两分地魔芋,用手拖车拉去乡场集市出售。到我家里来耍,总是大包小背往家里拿菜,怎么也劝不住,我居住的七楼,常常背得气喘吁吁,询问是否缺钱,都是一句“吃穿不愁”乐呵呵的,父亲在慢慢变老。在北京打工修建奥运场馆的幺妹请父亲去游玩,父亲带着大妹两个子女和幺妹的儿子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出发时间正赶上“5·12”强震,令我们不少牵挂,还好是早上首发的车次。北京玩耍,幺妹利用节假日能去的地方游了个遍,故宫穿龙袍坐龙椅拍照留念、昆明湖中荡游船、天坛地坛观皇运、鸟巢水立方听风声,直耍到开幕式前清理暂住人口才回家转,逢人便吹北京多大,皇城根的辉煌气派,三斤一桶的牛栏山二锅头喝了十二壶,特别骄傲。父亲七十八岁那年秋天,妹夫给我打电话父亲喊肚子疼,初步估计是吃了不干净食物引起的急性肠炎,带去红会医院门诊留置输液,到液体输完已近黄昏,还是未解决问题一直喊痛,又是星期天晚上,不能作器材检查,只能找到住院部医师人工检查,得出结论阑尾穿孔,需要马上手术。我立即签字手术协议,晚上九点进手术室,一个小时的等待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在ICU观察半小时推出来进病房护理,麻药过后伤口疼痛喊声揪心,棉签擦拭嘴唇,那一夜我守候通宵达旦。

“八零”后的父亲坚持走路活动,三天一场的乡场逢场走路四华里去喝茶,形成习惯,目的是与老哥们经常见见面,保持沟通摆摆天下奇闻,喝喝小酒表达彼此情感。我购买私家车以后,利用双休日,带着父亲一日乡村游,把他年轻时做手艺的乡镇旅游一遍,去找回青春的记忆,所到之处物是人非,模样不是想象那样,访问之人大都不在了,只有老地名未曾更改。从安居黄雀岭到安岳县城,父亲在五十年代参加机械队培训在这里,安岳县城找不到那时的影子,连县城河流也如小溪沟。去内江的道旁有文化镇,吃一餐本地特色菜“乌棒花”,酸辣鲜香刀功了得,如花束串串的乌鱼肉色香味俱全,鱼头骨架烧汤十分爽口。朝天门码头观两江汇流,万州港红树林吃烤鱼,三峡游轮顺流而下观美景,白帝城登高望夔门,瞿塘峡旖旎风光看不够,巫山县城坐落坡顶,巫峡神女望断天涯,九畹溪的烤边鱼(武昌鱼)油辣金黄,架子鼓声震云霄,这里是屈原故里。坛子山上三级电梯登顶观大坝,高峡出平湖水天一色,185平台零距离感观三峡泄洪发电通航世纪工程的震撼,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买一串三峡烤饼饮小酒,购一条“黄鹤楼”香烟装进背包,我陪伴着父亲指指点点,大坝西边不远处隐约的秭归县是王昭君故乡。

去年春节期间疫情肆虐,到处封城封村禁止出行串门。喝了点小酒的父亲坐在家门口板凳上眯瞌睡,一不小心侧倒地上,把右眼眉磕破鲜血直流,设卡的防疫人员不准出村,好说歹说通过接力才到达乡镇医院缝合,基本好转的父亲苍老了许多,又逢八十八岁生日,封村未解,弟兄姊妹五人悄悄在场镇幺妹家庆生,父亲还喝了一两五钱玻杯一杯白酒。男做进女做满,这是民间约定俗成,父亲八十九岁生日在二月初七到来,视为进九十大寿,邀约三五十人给他老人家祝寿,愿他再活十几二十年看看当今世界,向百岁老人奋斗,他笑得天真无邪。父亲身体硬朗耳聪目明,生活自理坚持走路,坐下来总有摆不完的“龙门阵”,我成了他最忠实的听众,他总是经常重复很多事,回忆过往时常抑扬顿挫,摆到高兴处,绘声绘色甚至手舞足蹈,最后总也忘不了一句“我知道”结尾。

【作者简介】王锡春,男,出生于1966年2月。中共党员,基层公务员,遂宁市安居区作协会员、遂宁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遂宁日报、《川中文学》、《城市管理》杂志,参加“年在心中”刘现辉民俗画春节文化征文,所作《家乡的年味》荣获优秀奖。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