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栌谷主：左走不甘心 右走不忍心（接上期）【03同题·架空】
左走不甘心 右走不忍心
文/黄栌谷主
掌灯时分，李炽终于回到家。下了马，简单洗漱一番，喝了几口母亲端上来的热汤，他就风尘仆仆地和父亲一起去南苑拜见祖父。三人说完事儿，已是深夜。临走，祖父吩咐李炽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去面见圣王。
李炽出了南苑，迎头碰上急冲冲跑进来的咯碌，听他压着嗓子说：“三王子来了，在您房间等着呢。”
李炽一听，笑了，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东院。院门开着，老远就能看到三王子在院子里踱步。为着方便舞枪弄棒，这院子里没有一草一木，几株栽在青瓷缸里的花儿也全都摆在走廊上。三王子听到脚步声，跑到门口，抓住李炽的胳膊，正要说话，突又愣住，拉着李炽走了几步，这才惊愕地说：“不足一月，你竟清瘦如此！”
李炽低声说：“战事危机。”
“出了什么事？刹族可有什么新阵法新兵器？”两人进了屋，落座后，三王子急切地问。
李炽一五一十把自己在北方战场所见所闻又讲了一遍。然后，他只说自己因为身体虚弱，在路上耽搁了三天，却没有如刚才在祖父面前一般，说起圣女庙和秀的事儿。
三王子安静地听着，身子不由得慢慢前倾，恰在李炽刚刚说完时，他竟差一点摔倒。那一刻，他就势站了起来，走到李炽面前，说：“明日一早，我也去拜见圣王，随后就来接你，我们一起去褩纆谷。”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马蹄声渐远，李炽却还愣在原地，因为就在刚才他的祖父对他说：“明日一早我也去拜见圣王，随后我们一起去圣女庙。”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明天一早都将去拜见圣王，而他必须是最早去的那一个。
李炽不知道祖父和三王子这一晚是否睡着，他自己却睡得很香。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洗澡、没有换上柔软的内衫舒心地躺在床上了。
天还没亮，咯碌已经套好了车，在大院门口等着。看到李炽出来，欢快地跳下来，抽出车蹬。李炽一下子就被逗笑了，问他：“今天谁送老大人？”咯碌梗着脖子说：“不管，你回来了，我就跟着你，老大人自己说的。”
李炽明于是也不再多问，径直上了马车。今天要在圣王面前说的话，他昨天已经在祖父面前说过一次，所以，一点也不紧张。而且，他心里也明白，圣王并不仅仅从他这一个渠道了解滴水关的战事，他只需要把他看见的、经历的，一五一十告诉圣王即可，而且，他的话越简单越好、在大殿待的时间越短越好，毕竟祖父和三王子还有其他大臣在殿外等着呢。
果然，李炽一进一出大殿，之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回家的路上已不似来时那般空旷。咯碌慢悠悠地赶着车，避让迎面而来的路人。看见有美貌的女子，便在空中抽一鞭子，脆生生地响半条街。只要驾着马车外出，咯碌就格外开心，全然不在乎车上的人在想什么。
圣王会怎么安排自己？是跟随三王子去褩纆谷，还是陪祖父去圣女庙？但无论圣王怎么安排，李炽的心都是纠结的——
中州将士用的官制武器，全都出自褩纆谷。三王子想控制褩纆谷的野心，从他挖空心思把李炽安排进去，就已经暴露无遗了。只不过，褩纆谷眼下的主人是二王子，二王子明明知道三王子的这些小动作，却不吭声，别的人哪里还会有话说？现在，刹族进攻，炽弩急需改进，李炽这枚棋子举足轻重，三王子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去抢褩纆谷了。此时，李炽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不跟随三王子。
但如果跟三王子去褩纆谷，谁又陪祖父去圣女庙呢？
原本，圣女庙已经荒芜这么多年，早几天去晚几天去，都不是问题。但祖父急着要去，而且急着呈请圣王同意他去，这就是大事儿了。
在李炽的记忆里，祖父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失态过。他老人家是现任中州大宗师的师叔，辈分极高，威望也极高，但三十年前当今圣王一统中州后仅仅半年，他便隐身太史馆，江湖上从此再没有他的身影。即便是在家里，他也是独居南苑，饮食都是咯碌给他送过去。咯碌因此在李府有了独特的地位，毕竟能随意进出南苑的，只有他和李炽两人。其他人，包括李炽的父亲，都只能日日在院门外请安。如此三十年不问世事，突然有了一定要去的地方、一定要干的事儿，做孙儿的，怎可不一路相随？
李炽感觉内心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三岔路口，左走不甘心、右走不忍心。一时间，他恨不得有千钧力，把面前的两条道儿硬生生给拧到一块儿，让祖父和三王子都能满意。
正烦躁着呢，李炽听见咯碌在车前甩了一声响鞭，不由得把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看。这一眼，正看见前面匆匆走着一位布衣荆钗的姑娘。
“秀！”李炽看着背影呆住了，不由喊出了声。
咯碌隐约听到里李炽的喊声，停了车，坐在前面傻笑。
李炽看到姑娘转身往临河的半边街而去，吩咐咯碌：“去看看大柳树吧，很久没去那边，也不知道那树还在不在。”大柳树在半边街尽头，周围有一个八角台子，是李炽和三王子小时候最喜欢玩儿的地方。
咯碌答应着，一声鞭子的脆响之后，车子慢慢启动，也转向半边街。
李炽挑着帘子，透过一个细小的缝儿，在人来人往中打望那位布衣荆钗的姑娘，心里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秀呢？她是哪里人？她为什么在圣女庙？她给自己喝的是什么？还有啊，祖父为什么一听说她就那么激动？看她的样子，不过十八九岁，与祖父绝对没有见过面啊……
马车避让着行人，走得很慢，一条半边街穿过半座城，很是走了一阵。眼看大柳树就在前面，一条街也快到头了。前面的姑娘也许到家了，也许觉察到马车一路跟着自己，陡然加快脚步，转进了旁边的小巷。
那是京都的水火巷子，很窄，两人对面而过，也须得侧身。但咯碌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依然慢悠悠地驾车驶向大柳树。李炽也不吭声，挑开帘子，还真的看了一圈儿大柳树。
“回家吧。”
这一次，咯碌听明白了，又扬手甩了一个响鞭，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马车在李府门前停下，门房老杜冲过来，边接李炽下车边说：“老大人在等您。让您一回来就赶紧去南苑。”
李炽“嗯”了一声，原地站着，目送咯碌欢快地赶着马车往马厩跑，直到马车转弯，看不见了，才微笑着上台阶，进了院门。
老杜呆呆地在门房站着，半天没回过神：这不慌不忙的样子……老大人可是吩咐过的，要“赶紧”啊！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还有什么可着急的？李炽猜测到了祖父为什么急着见自己，心里有对三王子的大大的遗憾，但却又有很快就能见到秀的小小的欢喜。
然而，等他进了南苑、推开祖父的书房门，却发现，祖父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