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三）
今天大年三十儿，街道上的人就像给风刮跑了一样。昔日吵吵嚷嚷拥挤不堪的大街，半下午时分就成了空空荡荡。——小城的人家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大街小巷一片静寂。
小胡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抖音。唱歌的，扮丑的，说笑话的，跳舞跳操的，老家游逛的，厨房蒸包子的……把他翻看得眼睛酸疼，脑壳像榆木疙瘩一样瓷实，又火辣辣的烧疼。
太阳慢慢地移向西边，余晖逐渐地暗淡下来。他朝西的房子，里面光线也比前一阵儿暗了许多。
他把手机往枕头旁边一扔，打算眯着眼睛歇会儿。——看了一下午手机了，心里的空落比眼睛的酸疼和脑壳的烧疼加起来，还叫他难以忍受。
小胡大学毕业后，考公务员考到了这里。家里给凑钱，连他积攒的两年工资，去年刚刚交了首付，房子今年“五一”就可以交房。他这几年，就租住了这间民房。平时吃饭在单位灶上，晚上回来休息。
今年因为疫情原因，政府号召“就地过年”。他跟家人联系了一下，说明了情况。家里人也很支持，说路上坐高铁、倒公交，还不安全。他们给小胡邮寄了家乡饭菜，母亲还特别给蒸了他爱吃的蒸饭，姐姐给包了红糖红芋包子，估计都快到了。
上午，跟家里人视频的时候，家里人围在一起包包子，热闹的很。母亲跟他说了半个小时，千叮咛万嘱咐；姐姐跟他说了半个小时，万嘱咐千叮咛；父亲呢，木讷的父亲平时本就少言，这会儿直对着手机发急，半天说不出几个字。最后，好像鼓足了浑身的劲儿，说了一句滚烫的话，“头一回在外面过年，把自己操心好！”
手机挂断了，但挂断的那一刻，他听到了父亲啜泣的声音。
老家在外省很远的一个山坡县城，早些年家乡的特产食品驰名全国，家家户户搞批发。后来，很多人动了歪心思，作假，用添加剂，这几年，特产已经成了被人家质疑诟病的东西了。尽管小胡父母还是凭着真材实料，但终究抵挡不住假货的冲击。现在的生意，仅够维持正常生活；家里农活不忙的时候，抓紧时间生产一些，销量并不怎么好。
在家里，小胡一直是全家人的宝贝疙瘩。刚毕业没找到工作的那几个月，父母愁得头发明显白了许多。他参加公务员考试，被录取的时候，父母亲一直重叠着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了。但当他们看到是一个离家很远外省城市的时候，父母亲的脸色又暗淡了一些。“离家那么远的，回来一回都不方便。”
小胡理解父母的心思，还是舍不得他一个人远离家乡独自打拼。“没事儿，我在网上查询了，那里都是平原，环境比咱们这里好多了，交通也很发达。”
为了让他们放心，到新单位报到的时候，父母和姐姐、姐夫都陪他来了，在这里逛了几天。他们站在钟楼那里看了好久，“啧啧”称奇；围着大槐树转了几个圈儿，“这树得有好几百年的年纪了吧？”
“咋样，好着吗？”小胡领着家人吃小城的摆汤面的时候，轻松地笑问。
“好，这地方好！”他们连连点头。
“那你们放心不？”
“放心！”
小胡每年“五一”、“国庆”和春节长假，都要回老家。一是看望父母亲人，二是跟他们汇报一下自己工作情况生活情况。这已经成了他们家的惯例，尤其过年，大年三十儿那一天一大早，姐姐、姐夫就会带着外甥女来包包子，他烧火。然后，年夜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热腾腾的土炕上，看着春晚拉着家常话，那叫一个热火啊。
今年呢，单位上午安排好各项工作，明确了疫情值班职责后，就放假了。本地的人，都回家过年团圆去了，小胡也回到租住房里歇息。
很想歇息，可是真的有这样可以歇息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却是翻江倒海，忙活了一下午。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小胡都懒得开灯，就那么把头钻进被窝里，闷觉。
“咣咣咣，咣咣咣。”几声轻柔的敲门声把浅睡的小胡惊醒。他眯糊了一会儿，以为听错了，或者就是幻觉。因为从来没有人敲他的房门。
“咣咣咣，咣咣咣。”又是一样的敲门声，他听清晰了；便连忙起身去看。
“叔叔，奶奶叫我来叫你。包子熟了，一起吃。”是房主家的小孙儿，——虎子，探着个小脑袋，一摇一晃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她说，我叫不来你，就不要回来！”
小家伙拽着他的衣襟，直往堂屋里拉。
小胡跟住户一家处的挺好，尤其这个小家伙，每次放学回来，先到他这里来看看。如果他在，就“叽叽喳喳”的跟他嘀咕半天，然后才被妈妈拖回家。有时候周末，他有不会写的作业，就拿过来让小胡给辅导。他俩黏糊上了，他们一家人就都跟小胡很黏了。
“快来，小胡！”大妈抓住小胡的手拉他坐在饭桌旁边，“看着你中午回来没出去么，一下午里面都静悄悄的，小家伙去看了几趟呢。”
“今年不回家过年了，就跟我们过年，吃团圆饭。”老人的儿子在政府机关上班，说他们单位几个外地娃也不回家，都在这里过年呢。
“来，小胡，吃炖排骨。”大叔拿筷子夹了一个大排骨，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催促。
“虎子，快，叫小胡叔叔动筷子嘛。”小家伙听了妈妈的话，抓过筷子塞到小胡的手心里。
小胡又感动又激动，连忙掩饰性地抹了一把脸。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快递，“你的快递，在门外。”
小胡连忙跑出去，把家人寄来的东西，——整整两大箱子，——抱进堂屋，打开来：蒸饭，辣豆腐皮儿，腊肉……就是一顿完整的年夜饭嘛。
“这是父母做的，给咱们的团圆饭再加几样。虎子，看爱吃什么，咱们往桌子上端。”
“辣豆腐皮儿，腊肉，还有蒸饭。”虎子脆生生地喊道。
“好嘞！”
再坐定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满满当当没有一点儿空地方了。在大家端起酒杯要碰杯喊“新年好”的时候，虎子爸爸赶忙让虎子倚在小胡的怀里，跑到前面放好相机，快速地设置了自动拍摄，拍了一张“全家福”……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书法：贾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