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窝酒

龙窝酒是小城的驰名品牌,虽不及贵州遵义的茅台,四川宜宾的五粮液,但在古城西安,可是备受喜欢的绝佳酿品,尝一口,眯上眼睛品半天,然后纷纷把大拇指竖的啪啪作响。

我不喝酒,也不抽烟。我跟龙窝酒的情份源自于赵总——赵明理先生。

赵总喜欢弄文化,跟中国文坛响当当的快刀手贾平凹先生过从甚密,而且隔段时间就要搞个“龙窝书会”,反响不凡,受益者众。而我喜欢一个人窝在书案前眯眼抄书码字,自己写得如醉如痴,老婆却嗔骂:狗屁不通,索然寡味,还不如学着做几样饭菜来得实际。

赵总喜欢挥毫弄墨,跟着贾平凹先生,在颜真卿上下功夫,写出一连串胖虱子一样的毛笔字,那字活生生就像喝饱了人血的虱子,胖乎乎圆滚滚,好像要在宣纸上翻滚一样;“龙窝酒”几个字就是贾平凹先生的墨迹,赭红底烫金字,煞是气派。我远远地看了,总担心那胖嘟嘟的字滚下来,把地面砸个深坑。我也装模作样的拿过几年毛笔,先是写《九成宫》,后是写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书院门也是常去之地,字帖也是买了不少,报纸毛边纸浪费了一小三轮车,但写出的那字,用朋友们的话来说,“跟你这人一样,太瘦,不讨人喜欢。”古人常说,“人这一辈子,谁该吃啥饭,老天都给安排好了。”——看来我不是吃写字这碗饭的命。现在,字帖还放在书案上,一直是翻开的那页,闻得到淡淡的灰尘味儿;砚台,里面的墨汁早已干枯,结了块儿。

赵总闲暇时候,总来早先的体育场打球,于是我们就逐渐认识了。交往之后发现,我俩打球技术差不多,脾性也基本一样:板子的价钱比打球水平高,还都对乒乓球爱得要死。

我俩还是有点不同的。我是个教师,为了个臭面子,嘴里总舍掉前面的“穷”字,但心里还是感觉气软心虚,不大敢于主动跟老总们打交道,怕被一般的老总们那种财大气粗的口气喷出去老远。所以,初见面的时候,我对他还有点不太靠近的样子。

后来多次打交道后才发现,他的随和是那种完全透自心底的随和。这从他穿衣上一眼就看得出来:时常一件普通的衬衫,还要一个袖口挽着,一个袖口不挽,就那么随意的晃荡着,打球的时候都这样。头发呢,总好像给人理发师没开够钱似的,怎么说呢,就是没有理好的那种,没型,胡乱地爬在头上,打球的时候就乱飞,他不得不时不时地用手来扒拉,才不致于挡住视线。

他还爱开一种蔫不拉几的玩笑,比我还厉害。多重爱好的相投,我们就慢慢地接触多了起来,他反倒是喜欢拿我开玩笑,一些公众场合,主动点将叫我出头露面说话。

赵总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跟做酒一样,很会观察,看似随意实则很留意一切。那一年乒协年会,他让大家随便走走看看。我在他书案前的一摞字帖里,拿起一本细看起来。这是一本陕西书画名家作品集,里面有贾旭老师的一幅作品,我从来没见过。于是,就看得很喜爱,记得是活动要开始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活动结束要走的时候,临出门时,赵总特别赶过来,把那本书塞进我手里:“喜欢就拿着看,我还有一本呢。”那其实才是我们交往没有几次的时候的事儿。

赵总做人实在,做酒实在,又是个热心人,在小城里的乒乓球比赛上,常常是“要钱给钱,要酒给酒,要人给人。”我整天泡在乒乓球台上,就很觉得这人跟一般的老板不一样,从根本上不一样——人家是一千元的老板,一千万的架子;他是一千万的老板,一千元的架子!

龙窝酒厂每年二月二龙抬头,都有大型活动,需得三五十名警察来维持秩序。读书的,去读书会,时而倾听,不时笔记;摄影的,带了模特,钻假山,进园林,看酒坊,相机摁得啪啪啪,就像盒子炮。还有穿了老式大裆裤,黑棉褂子,头上围了羊肚手巾的汉子,和裹了花布瓜子的小媳妇,拿火红的头巾包了半边脸。汉子推着推车,婆姨侧坐在车沿上,推车吱扭扭地动。四围里长枪短炮齐发,趴着的,蹲着的,斜侧着身子的,踮着脚根儿的,还有只带手机的冒牌摄影爱好者,急得抓耳挠腮,把手机从旁人的腋下或者两腿间伸出去,抓得个零零碎碎的镜头。

无论那样活动,酒是离不了的。都说酒能壮胆,其实酒更能提气氛。——龙窝酒厂的热闹,三五里外都感受得到。

中午臊子面吃得大家头上冒热气儿,脸上泛红光,饱嗝打得此起彼伏,震天价响,又夹杂了酒香,那阵势看上去隆重热闹逗人。

远远近近打球的朋友们也闻讯赶来,大家围坐在一个磨盘做成的酒桌前,石凳子错综摆开。第一遍酒是一个小盅,半满,举起来清亮透明,彼此看得到对面人的眉须。

最年长的,也是最有品酒资历者,是一位清瘦但精神矍铄的六十多岁老者。拿了酒杯,晃了晃,眼睛里就射出一道亮光。然后,把酒盅贴在嘴巴上,一仰脖,发出长长的“滋溜”一声响,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巴死死的合着,拿酒盅的手放在胸前一动不动。大家就像在看魔术师表演一样,纷纷用眼光对问,不知道究竟会出什么花样。

“好!香!特!带劲儿!!”猛然,老者如大梦初醒一般,砸吧着嘴,大声喊出这几个干巴脆的字,就继续合起眼来在那里回味,旁人在他那里仿佛成了一团若有若无的烟气……

我不喝酒,又不懂酒,但从善酒者的表情上和话语里,听得出酒的好坏。——龙窝酒,不一般!

听说,遵义飞机场更名为茅台了,宜宾机场改名为五粮液了。兴许,在不久的将来,户县飞机场也会改做龙窝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你呢?凭着龙窝踏实厚道的做派,未必没有可能!

(作者简介:陈启,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力求散淡,干净。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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