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立群:随战友谢大哥凯娃大姐走进江西宁都

没有嫡亲却还有祖先

寻根路上谁又不是满腔热血

回乡
文/施立群
八年前,也是玉桂绽放的季节里,我随战友谢大哥凯娃大姐一同走进江西的宁都,去亲近那一片印象中极为神奇的红土地。
宁都黄陂朱源村是谢大哥的祖籍所在地。他那段不寻常的身世我早已在他和他爱妻凯娃姐的回忆文章里读到,每读一次都禁不住热泪潸潸。
谢大哥的父亲以及他的两位伯父未及束发之岁便投奔了红军,随队伍一路征战,从此踏上不归路,距今已有九十年了。两位伯父离家后音信杳然,想必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父亲因遭重创于岭南,留下疗伤,随后加入新四军,南北鏖战,于解放前夕旧伤复发,长眠在了鲁西南的大地上。那年谢大哥还未满两岁。
去宁都老家的路上,谢大哥一直一直在对大家说相同的话:“……算起来相隔都是二十七年。我父亲31年离开家乡当红军,到我1958年第一次随妈妈回乡看望奶奶,二十七年;1985年我转业前,回了一趟老家,又时隔二十七年;今天我再一次重返故土,已是第三个二十七年了…..”
看得出,是越来越近的故乡让他如此激动不安、喋喋不休,他的话也让原本不够明白的我对他荣归故里的轨迹变得愈发清晰起来。1958年,谢大哥的母亲领着十二岁的他去寻根,步行了六十余里羊肠小路,总算与朱源村里独守数十年空门的奶奶见上了一面。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奶奶看着小小的他——家中唯一的独苗苗,抹着泪水,心中积攒多年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轻轻的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1985年谢大哥寻觅父亲的遗迹和打探不知下落的奶奶的安葬地,遗憾的是,已无人能够说得清了。
朱源村到了。进村的小路近在眼前。一直以来,谢大哥情牵着通往故乡的那条小路。今天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踏上了,他自是激动难抑。
村里的老老少少闻讯后,都走出家门欢迎我们,还把我们的手拉得紧紧的,嘘寒问暖,像对待久别重逢的亲人。他们的表情是那样自然,眼睛里流露出的真诚,在高楼林立的的都市里早已极为鲜见了。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十送红军》的旋律,还有乡亲们送亲人当红军的场景。老百姓以最原生态的判断力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们认为值得的人和事,就义无返顾地跟定去做了,不去管生和死,更不论名和利。这一切并不会如舞台上那样轰轰烈烈、抒发豪言壮语,而是平平常常。如此绝决,如此纯粹,让我觉得他们才是最应该被敬仰的人。
乡亲们拿出家中果肴款待我们,村长家的还为我们盛上了一碗碗香喷喷的土鸡汤。我尝了一口汤,是淡的。正有点纳闷,村长释疑道:“当年老百姓把家里的盐都支援了红军,很长时间里都吃不到盐。之后大家就养成了不放盐和少放盐的习惯。”我鼻子酸酸的,细细地品着鸡汤,顿觉个中无盐胜有盐。
谢大哥的族人向他展示了朱源谢氏的族谱。但见族谱上面清记载着谢大哥的父亲和他的两位伯伯,其中一位伯伯似乎连大名都没有,牺牲后也未能在任何地方获得过任何记载。他没有子嗣,如今还记得他的人究竟有几何?但他毕竟是轰轰烈烈过的,他的精神会得以永存。
谢大哥还是没能打听到奶奶坟茔的地点,他走到村口,在他奶奶活着时站立眺望过的地方暗自沉思。我想,他一定是在心里为奶奶默默祈祷吧,奶奶把自己的后代全都献给了革命队伍,她一辈子活得太可怜,孤苦伶仃,但她心中有企盼,她是光荣的母亲,苦难而辉煌。愿她的在天之灵能够欢愉。
虽说谢大哥在朱源村已没有了嫡亲,但他的根在朱源。他的血脉里流淌着红土地人的血,那一腔血格外热,格外红。
被宁都那块红土地染了色的我,那一刻心中也格外不平静。我的家乡浙南平阳,也是红色根据地,那里的泥土中,也浸入了千百名志士的热血,有多少像谢家妈妈这样的母亲也都把自己的亲骨肉送去征战报国了啊!
离开宁都的那一刻,我在心中酝酿一首诗,一首歌颂母亲的诗……
朱源村的老妈妈
江西宁都黄陂乡朱源村。
朱源村的老人们说,八十多年前,谢家的三个伢子跟着红军出征去了。从此,他们孤苦伶仃的妈妈总是独立村头,不言也不语,双眸沿着通往村外的羊肠小道眺望远方,盼着见到伢子们回来的身影。她一站就站了几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逝去……
村头的老妈妈,
你为啥总在老樟树下张望?
从秋到冬,
从春到夏。
屋子延伸到村口的羊肠道,
几十年,
被你走了又走,
踏了又踏。
北来的风,
吹皴了你清秀的面颊,
“搭凉棚”的手呵,
被烈烈的日头晒成了枯丫。
你的口中喃喃私语,
总念叨那三个嫡嫡亲亲的伢。
你那三个嫡嫡亲亲的伢呀,
还没等你把他们拉扯到大
就跟着队伍出门去,
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你不知道,
他们的忠骨埋于哪一抔黄土,
你不知道
他们在何处把一腔热血抛洒。
但你知道,
他们出征是为了报效中华,
他们把自己全部献给了国家,
他们的浩气滋养着山河,
生命的火焰是天边绚烂的红霞。
几十年前,
你的思念翻山越岭,
你的泪眼望穿海角天涯。
几十年后,
你心中无尽的期盼,
还是和当初一般热辣。
伢子们不朽,
永葆着青春年华,
你却垂老,
愁思染白了你的黑发。
人都称你是光荣的妈妈,
有谁见,
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你独坐孤灯寒窗下,
思儿的愁结魂牵梦挂;
人都说你是可怜的妈妈,
有谁知,
道不完的年年岁岁,
你心头暖意浓浓 ,
总拥着
三朵最香最美的山花。
可敬可爱的老妈妈,
你没有抱怨,也不嗟呀。
你的腰板松一样的挺拔,
你的胸怀天也似博大。
你静静守候,默默地牵挂
你的情比大江大海更深沉,
你的爱能将千年冰雪融化。

这就是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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