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老屁（二）
（朗读者：赵朋）
坐在地上的老屁惊吓过后，拖着沉重的不听指挥的双腿跑进工房区。到了自家坍塌得不像样子的房前，平时跟他处的不错的小哥几个正帮小春子扒人。小春子看到连呼哧带喘的老屁，先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哥，你从哪儿钻出来的？”然后拽住老屁带着哭腔儿说：“快点吧，老妈老爸跟小四儿他们还在里面压着呢！”
老屁听了，激零零打了个冷战，下手就开始跟小哥儿几个扒人。那一二百斤重的焦灰板一块一块地被他们掀翻、抬走，他们像野狼扒洞那样清理着石块和瓦砾。
焦灰板下的石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和声音。三爷那边传来信息，小六儿一家人除了五红还不知道生死，其他人全没了。三帮子他爸扒出来，腰被砸折了。扒出来的人走了的越来越多，一排排地盖着被单子被摆在路上……老屁越扒心里越是紧张，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的汗像打开龙头的水一样往下流。
后爸被扒出来了。没了。
老妈被扒出来了。没了。
小四儿被扒出来了。也没了……
从老屁的老爸老妈和小四儿扒出来的现场情景看，老屁的老爸老妈在小四儿身体的上方，用自己的身体搭了一个人字架——小四儿机灵，一定是震着的时候跑进了父母屋里。父母的头上身上有伤，小四儿是压在他们身下憋死的。
小春子看见扒出来的一个个亲人，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老屁的眼泪也默默地叭哒叭哒地掉着，剩了一个妹妹仨弟弟，这以后的日子咋儿过啊！
自打那天夜里的事情发生后，老屁的内心就有了一种负罪感。可情窦初开的小春子依然不管不顾地做着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便在父母面前她也是依然。家里炖了肉，她便挑些块儿大肥肉多的夹给老屁，边夹边说：“将来干活儿挣钱还得指着哥呢，哥，多吃点！”乡下的亲戚送来一些自己院子里种的水果，她也要给老屁多留几个个儿大的。她是大姐，别的弟弟们不敢说什么，做父母的看着非亲的兄妹彼此这么关心，当然更是高兴。
老屁他妈背地儿就跟他后爸说：“这俩孩子处的真是对点子。这要不是一家子，他俩成一家人倒是挺合适。”
他后爸说：“净瞎扯淡，你跟了我，你儿子再娶我闺女，那成啥了，还不让界比子邻右子天天编故事啊！”
“这不是说了嘛，要不是一家子。你还当真咧！”
“去去去，别瞎扯咧。睡觉，明天我还得上班呢。”
在父母的眼里，老屁和小春子是兄妹，在老屁眼里小春子就是妹妹，然而，小春子心里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老屁上初三的时候，小春子上初二，三帮子想追大翠儿，便写了一个纸条让老屁送给大翠儿。老屁知道大翠儿也是个生性忒猛的主儿，那纸条儿在兜儿里装着，几天不敢送过去，慎着慎着就忘了这个茬儿。洗衣服的时候，小春子看见了这个纸条，气得小春子把水盆子一扔，拿着纸条就找到了正跟四猴子他们抽烟的老屁。
“走，跟我回家。”小春子撅着嘴说。
“啥事儿？”老屁没当回事。
“啥事儿？走不走吧？”
老屁有些发懵，小春子从来没有跟他耍过这个脾气啊，便问：“你今天是咋儿咧？”
“你到底儿是走不走吧？”
四猴子便凑呗儿老屁：“老屁，你咋儿在外面受气，在家儿也草鸡咧?”
小春子剜楞了四猴子一眼说：“哪儿都有你四猴子，猴儿头巴相的，天天揍知道挂码子！”然后依旧是拉拉着脸子对老屁说：“你不回家别后悔啊！”
小春子的态度，让老屁在哥们儿面前下不来台。老屁从喉咙里嘀咕了一句：“啥事揍在这儿说呗。”
“中，那我说了啊！”小春子说着，气鼓鼓地掏出纸条，往老屁怀里一扔说：“你咋儿也跟他们学（xiao），挎起码子来咧？”
老屁从地上拾起纸条，打开一看，笑了：“我还以为啥事儿呢，揍这事儿啊？”
小春子一看老屁不但不承认错误，还笑了，气得说：“你还有脸笑，以后我不认你这个哥，你也别再搭理我！”说完，甩手就走。
老屁急忙拉住小春子：“瞅瞅你，也不问清喽揍耍！”他看了看四猴子，直盯着小春子说：“这是三帮子给大翠儿的，这几天落在兜里给忘咧……”
小春子抬起渐暖的脸问：“真的？”
老屁点点头。
“那中咧。我走咧。”小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猴子看到这儿，扔掉烟屁哈哈大笑起来：“老屁啊，我真是服了你咧！你说你怕小春子都怕成啥样儿咧，连哥们儿都出卖！”其他在场的小哥们儿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四猴子又凑近老屁耳语：“我说老屁，跟哥们儿说实话，是不是你这只蔫兔子吃了窝边儿草咧？”
老屁推了四猴子一把，爆出粗口儿：“净扯鸡巴蛋！”
看着扒出来的躺在焦灰板上的老爸老妈和小四儿，老屁感觉天塌了，这本来好好的一家8口人，睡了一宿觉，竟然有了这样的生死别离。小春子那一阵阵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老爸老妈和小四儿再也听不到了。他们像所有在大地震中失去生命的人们一样，静静地躺着，悄无声息，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以后的痛苦与悲伤，以后的幸福与欢乐，以后的恩恩与怨怨，以后不过也得过的生活，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老屁蔫儿，但老屁心重。扒人扒了一天，累了的老屁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雨，像一个悲伤老人的眼泪，嘀嘀嗒嗒地下着。十几年了，不同姓氏的一家人，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从相识到亲情，转眼间就是灰飞烟灭，尤其是从今天起，他老屁在这个家里要顶着天，带着妹妹弟弟们生活下去……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他母亲要嫁给他后爸时说的话：“孩子，你爸没了，咱们得吃饭，到了新的家，你一定要听话，你是头大的，别给妈惹事。”他也清清楚楚的记得，当他们娘儿四个迈进后爸家的大门时，五六岁的小春子怯怯地拉着他的手说：“哥哥，你来了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本来让他陌生的后爸，对他们三兄弟比对小春子他们还要好，说话没大声，瞅着他们总是笑眯眯的，钱宽裕点儿的的时候，买回的苹果一准儿是6个，最大的小春子还要塞给老屁，老屁再把它让给最小的弟弟。这也使当时才七八岁的老屁和弟弟们，尤其是已经记事儿的老屁，渐渐淡忘了他亲生父的模样。这怪不得孩子们，生活，总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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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柳，用生命与你一起顽强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