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恒:故乡的黑土
故乡的黑土
曾恒
故乡的老井镶嵌在村口的小路旁,深色的井壁爬满了厚厚的青苔,井水清澈见底。夏天的时候,远近的村民都喜欢来到井边喝一口冰凉的井水,据说那种痛快淋漓的爽快,比起城市的空调还要更胜一筹。
飘荡的白云倒影在井里,搅动我记忆的深处。
因为“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三年自然灾害,全家都吃不饱饭。我刚刚满月,母亲便将我送往千里之外,交给外公外婆抚养。襁褓里的婴儿有一种追随母亲的天性,离开母亲的那一刻,我哇哇大哭,竭力地挣扎。从那一天算起,我整整哭了一百天,按照乡里的说法,这叫做百日啼。
多年以后,父亲来到外公家里躲避文革,那一年我刚好5岁。父亲离开的时候,我紧紧地抓住公交车的把手不放,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要跟他走,什么人都哄不住。最后,是一位叔叔扳开我的小手,把我抱下车来,从那以后,我管隔壁的叔叔阿姨叫爸爸妈妈。如今的父亲昏庸老迈,他甚至都不记得曾经有过那么一回事。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外婆送我回乡省亲,我“顺势”在家里呆了一年,在镇里读初中。父亲的薪水清薄,并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教育方式粗暴简单,非打即骂,外公说他是“军阀作风”。这一年,我很不幸地成了一个没有户口的“黑人”。好在爷爷奶奶疼爱长孙,呵护着我勉勉强强地“混”了下来。
那年暑假我就呆在小山村里,和爷爷挤在一张床上。
爷爷总是起早贪黑,一身泥巴。每天傍晚,我都会站家门口在塘基上,盼望着爷爷早点收工,带给我一个凉薯,或者一根有甜味的高粱杆。
爷爷慈眉善目,说话的时候语重心长。我扒饭的时候,经常会有零碎的饭粒洒落在桌子上,每当这时,爷爷便会将我洒落的饭粒拣起来放进嘴里吃掉,告诉我粮食来之不易,“粒粒皆辛苦”。
冬天的朔风是山里真正的霸主,带着飘雪袭卷大地,或者拼命地从门缝往屋里挤,呜呜作响。爷爷关紧门窗,拖一条长凳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记工算账。奶奶则把火苗烧得很旺,招呼我挤到灶膛边上取暖,饥肠辘辘地等待锅里的晚餐。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一转眼间,岁月的脚步悄悄地走过了几十年。回顾如风的往事,不知不觉地把记忆整理成一条流淌的河。忽然发现,时间才是最好的疗伤药,人世间原本有很多美好的东西,都是隐匿于痛苦和回忆之间的。现在的村庄并不十分富裕,但是一切都在变化。古老的村庄周围盖起了一幢幢的新楼房,瓷砖地板一层不染,彩色的门头赤橙黄蓝色彩分明。原来的不毛之地,变成了绿色的果园。挂果的时候,你随便走到哪颗树下都可以吃个痛快,淳朴的山里人格外豪爽。
有人在呼唤我的乳名,久违的亲切瞬间褪去了游子的疲惫。多少年不见,童年的伙伴已经长成彪形大汉。过往的任性变成了老成持重,唯独言语之间没有半点隔阂,既亲切又随和,完全随心所欲。
感谢你身边的人,是他们给你带来岁月的磨砺。狂风暴雨摧残禾苗的生长,却又让它变得更加坚强。虽然我从小远离故乡,也不招父母待见,但是故乡的一草一木都存留在我记忆的深处。善良的父老乡亲在这片古老的黑土地上洒下金色的种子,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使这个边远山村沟日新月异,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飘荡的浮云随风而动,如惊涛骇浪,又如万马奔腾。面对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心里感慨万千。“浮云游子意,落日故园情”。离开故乡的时间越长,心中萦绕的乡情就越浓,如同一瓶陈年老窖,时间越长就越发香醇。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出门的游子千里跋涉走遍天涯,唯独走不出对亲人的依恋,走不出故土的情怀。因为你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满怀心酸,只要踏上了这块黑色的土地,故土的一草一木便可使你回归大山的宁静和淡泊,在心灵最纯洁的地方留下一块温馨的记忆。
故乡的黑土,它是生命的源泉。
【作者简介】曾恒,笔名太极风,湖南邵东农村商业银行干部,邵东市作家协会会员,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