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苔又厚又腻,伤寒临床家江尔逊这样解决

  导 读 

白厚腻苔是临床最常见的一种苔象。揩之不去,刮之不脱,舌面罩着一层油腻状的黏液,舌质大都被其掩盖,或中根部较厚,边尖部较薄。对着镜子,伸出舌头,很多人会发现自己的舌苔就是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呢?这种舌苔的出现多是由于饮食停滞或湿浊瘀积。江尔逊先生临床非常重视苔证结合,对付这种舌苔,他总结了4种治法。

一、清热化湿、和解少阳法

王某,男,42岁,1987年9月30日初诊。半月前患急性阑尾炎,行阑尾切除术。术后3日,续发寒热,浑身颤栗,体温高达39.5℃;伴见小便淋漓涩痛,大便秘结,神倦纳呆。化验检查:白细胞总数21×10^9/L,中性粒细胞0.85;小便脓细胞(+++)。西医诊断为败血症、尿路感染。经予大剂量抗生素治疗,持续半月,病势未减,且日趋加重。遂请江老诊治,症见:手术伤口愈合尚好,但往来寒热,午后尤甚,倦怠身困,脘闷不饥,溲黄淋漓涩痛,大便秘结,干呕,口苦,口中黏腻,舌边尖稍红,苔白厚腻,脉弦细而濡。辨证:少阳枢机不利,湿热蕴阻三焦。予小柴胡汤合三仁汤加减:杏仁10g,薏苡仁20g,桔梗10g,黄芩10g,柴胡12g,半夏10g,南沙参10g,滑石20g,通草10g,竹叶10g,鲜藿香15g,茯苓12g。

连服3剂,寒热顿止,体温正常(36.5℃),呕止便通,白厚腻苔消退。唯小便尚感淋漓灼热,继原方去小柴胡汤,续服5剂,病愈出院。

按:本例证情错综复杂,然概言之,不外两端:一则时值夏秋之交,暑湿内伏膜原;再则术后复感新邪,少阳枢机失利。盖少阳以手经(三焦)主令,足经(胆)化气,湿热之邪阻于少阳三焦,气机郁滞,故见午后寒热、脘闷不饥、苔白厚腻、口苦呕逆等症。江老选用小柴胡汤合三仁汤,其义良深,自非熟谙仲景心法,不得其解。或曰:小柴胡汤是伤寒方,三仁汤是湿温方,二者冰炭不相容,何能合用?答曰:《伤寒论》云:“阳明病,胁下硬满,不大便而呕,舌上白苔者,可与小柴胡汤,上焦得通,津液得下。”唐容川说:“盖凡病在三焦膜原之中,则舌苔色必白……故丹田有热,亦云舌上白苔……今人以白苔为寒,多致谬误,盖白苔只是应在三焦,并不以此辨寒热也。”故二方主治病位均在三焦。且有是证用是方,古有明训,何悖之有?

二、培土生金、温化痰饮法

马某,女,年逾七旬,1987年4月初诊。咳嗽、心悸反复发作2余年。曾经西医诊断为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肺心病、心源性肝硬化。两个月前,因受凉而寒热咳嗽,右胁疼痛。经中西医治疗,外证已解,但喘咳愈烈,气短心悸,痰多色白,腹胀尿少,面浮肢肿;伴见厌油食少,噫气呕恶,得食即呕吐痰水,吐尽方安,大便不爽,面色无华,舌质淡,苔白厚腻,脉沉细弱。检视前方,不外疏肝利水、化痰清热、消食导滞之剂,诸如柴胡疏肝散、四皮饮、黄连温胆汤、保和丸之类。此证实属痰饮水气为患,治当和以温药。遂以苓桂术甘汤、小半夏加茯苓汤、防己黄芪汤、香砂六君子汤等复方化裁:党参15g,茯苓15g,白术10g,甘草3g,陈皮10g,半夏10g,桂枝6g,防己10g,黄芪30g,厚朴12g,生姜汁半匙(兑服)。

连服4剂,喘咳、心悸、浮肿、腹胀、呕恶等症已去大半,白厚腻苔全退,知饥索食,二便通畅。遂以原方与金匮肾气丸互服,调理旬日,诸症悉愈。

按:本例患者,高年久病,其本气虚弱可知。然苔白厚腻,腹满水肿,喘咳痰多,又是标实之征。前者诸药不效,咎在只见其标,忽视其本。盖此例证候之属于痰饮水气为患,为医者皆知,而临证之际,辨识标本虚实,确定逆从治则,却较难以丝丝入扣。本案证候症结在于心之阳气虚衰,脾之转输无权,肺之通调涩滞,肾之蒸化失职。而专主以温药和之,立补火生土以培土生金、温化痰饮之法,使诸症迎刃而解,白厚腻苔很快消退,此诚《内经》所谓“甚者独行”(《素问·标本病传论》)之妙用也。

三、清肝健脾、祛痰渗湿法

李某,女,56岁,1987年11月23日初诊。患者平素劳心过度,眠食不佳。1个月前,因外感风寒而突发眩晕,胸闷泛恶,右耳蝉鸣,听力减退。西医诊断为美尼尔氏综合征、卡他性中耳炎。住院治疗月余,未见明显好转,眩晕每日数发,不能起床行动,由人抬来就诊。症见患者动则头晕目眩,频频呕逆,尽吐清稀痰涎,自诉如坐舟车,摇晃不稳,不敢举步;伴见耳鸣,时有低热,口腻食少,舌质微红,苔白厚腻,脉弦细而滑,二便尚调。属眩晕,予自拟柴陈泽泻汤:柴胡10g,黄芩6g,半夏10g,南沙参10g,甘草3g,茯苓12g,陈皮10g,泽泻10g,白术10g,钩藤12g,天麻10g,菊花10g,生姜汁半匙(兑服)。嘱服3剂。

3日后,患者步行前来复诊,喜形于色,精神转佳,谓此方见效甚速,长达1月之病始服药1剂,眩晕顿减,热退呕止,口中知味,思食;3剂尽,诸症若失。诊视见其白厚腻苔尽退。乃守方增损,巩固疗效。随访至今,迄未复发。

按:眩晕一证,其来势急骤,纵观历代方书,多责之风、火、痰、虚而分别论治。初读之言似成理,而用之临床却或效或不效。推究其故,多系孤立地看待四个病因。《内经》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素问·至真要大论》),又云:“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灵枢·海论》)。《金匮要略》云:“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而后世尚有“无火不作眩”“无痰不作眩”“无虚不作眩”等学说。究之《内经》所言之风,非外来之风,乃指厥阴风木而言。而厥阴与少阳相火同居,风动则火发。又风生必夹木势而害土,土病则聚液而成痰。肾为肝母,主藏精,子盗母气,精虚则脑转耳鸣。因此,眩晕一证,实为标实与本虚同在。言实者,风、火、痰;言虚者,脾肾虚。凡病则兼而有之,绝不可能孤立存在。因此,惟有标本同治,治平肝息风、健脾渗湿、化痰降逆于一炉,庶能迅速息止眩晕。这是江老在前人理论基础上,临证60多年来精心探索而得出的结论。或问:方中无一味补肾药,岂不遗却滋肾填精乎?答曰:脾健自能输精及肾,正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所说“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较之泛用滋腻补肾药饵更高一筹。从本例不斤斤于治白厚腻苔而苔自化,又体现了《内经》所谓“间者并行”(《素问·至真要大论》)的标本同治之义。

四、行气导滞、和胃助脾法

罗某,男,40岁,1988年5月10日就诊。反复上腹疼痛,嗳气腹胀3年余。西医诊断为十二指肠壅积症、慢性胃炎。长期打针服药乏效,遂来就诊。患者平素嗜酒,喜食肥甘炙煿食物。3年多来,经常反复上腹闷痛,胀痛,噫气呕恶,肠鸣腹胀。若饮食不节,则脘腹胀满、疼痛、压痛加剧,且食后即吐,吐尽始觉轻快。长期大便不调,或干或稀,频频矢气,苔白浊腻,脉沉细滑。辨证:气机阻滞,升降失调。予大安丸加减:茯苓10g,半夏10g,陈皮10g,山楂10g,建曲10g,菜菔子10g,连翘10g,白术10g,厚朴15g。

连服5剂,腹痛、腹胀、呕恶渐止,多年来长期不退的浊厚腻苔尽退。守原方去连翘,加党参12g,生姜5g,甘草3g,鸡内金10g(即含厚朴生姜甘草半夏人参汤)调治(如便溏,去莱菔子),并嘱其戒酒,慎饮食。

2年后偶遇之,得知其常以上方断续服用,旧病竟逐渐痊愈。察其舌苔,红润薄白。据云,浊厚腻苔未曾复生。

按:《内经》云:“饮食自倍,肠胃乃伤。”(《素问·痹论》)本例患者之病因病机,良由纵恣口腹,饮酒过度,嗜食肥甘煎炸之品,朝伤暮损,日积月累,导致脾胃之受纳腐熟及运化功能失常,而使气机阻滞,升降失司,传导不行,食积不化,故见苔浊厚腻等症。临床上,此类消化系统功能障碍之慢性疾病患者,苔浊厚腻几成主要证候之一,屡见不鲜。对此,江老恒以导滞行气、和胃助脾为法,选用大安丸(即保和丸加白术)加减,每收良效。江老常谓:凡欲治病,必借胃气以为行药之主。若胃气实者,攻之(包括消导)则去,而疾恒而愈,此以胃气强而药力易行也;但胃气虚者,攻亦不去而病益甚,此非药不去病,盖以胃气本弱不行药力故耳。此又不可不慎。

本文部分内容选自《经方大师传教录:伤寒临床家江尔逊“杏林六十年”(第二版)》(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江长康 江文瑜主编),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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