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平：二月吃春
二月吃春
封宇平
今年三月一日是农历的二月初四，同事将乡村来的亲戚采自山野的新鲜小菜赠送给我，于是中午我的宿舍小厨房飘出野菜的清香，随意用油小炒，吃的就是春天的滋味。和前几天喝新春头采的新茶一样，身心都觉得格外舒服，不然我还得吃超市买来的大白菜呢。早春二月，天气从倒春寒转得暖和一些了，远望金子岭，总笼罩在蒸腾的濛濛雾气中，同事说山脚下的接近原生态的红薯、小菜比其他地方更生机勃勃，长得飞快。
而周一恰好是农历的二月初二，同事们都剃了一回头发，显得精神焕发。“二月二”不只是龙抬头，农人要欢喜地迎接春雨，古代还有“踏青节”、“挑菜节”的习俗，山野村头，踏青挑菜，观赏梅花，何等畅快。在湖南新宁，山区最常见的野菜有荠菜、鼠麹草、香椿、蒲公英、水芹、蕨菜等等，只要会识别，岩头水边都有所获。送我菜的同事给同办公室的其它几位都送了两三种的大把新菜，有香菜、油麦菜和雪里蕻（适合晒干做腌菜、咸菜），吃春也能分享，多好！
《舌尖上的中国》告诉我们，相对于眼、耳、鼻，用舌头感受春天，应该是更加直接了，其实真正消化春天的还是五脏六腑和胃肠道。在唐宋时期，农历二月二也被称为“挑菜节”，便是古人用舌头感受春天了。大家公认荠菜为野菜中味最鲜美者，陆游有诗赞：“日日思归饱蕨嶶，春来荠美忽忘归”，邵阳人也称荠菜作“地菜”，一般在农历三月初三用来煮鸡蛋，谓其可祛风解毒，不过其茎叶最鲜嫩的时候却是农历二月初，等到农历三月开花时候，已粗老不复可食，只宜煮“地菜汤”了。荠菜最容易辨识的是三角形的叶片和顶部的白色小花。所以，我的初中同学姜潘晖会在这个时候去采新鲜的荠菜做糕点的配料，那等于是把春天的滋味切碎揉到面团里，细细地咀嚼掉。
鼠麹草俗称“水腻子”，在邵阳一带又称“水蜜花”、“水牛花”，大约都是讹音，一般用来与糯米粉混合做成“粑粑”，刚刚好的微苦，适合想要尝新的城里人。鼠麹草最好辨识的是青绿的枝叶上遍布白色的细小茸毛，此时节贴着地面密密麻麻地生长。爱人开的小店，同事老何就最爱做这种“粑粑”送人，她会放糖来中和苦味。
香椿直接被称作“春菜”，春天的菜，也是我的乡愁，母亲已经把做香椿蛋的手艺传给了爱人，据说还可以配豆腐做菜，一年做几回香椿蛋，当作对母亲的思念；忽然想起在东北和通化山野菜遭遇的往事，东北化冻开春时间晚于南方，山野菜要到五月才能上市，2014年5月中旬去通化调研，当地的同事就一古脑送我5种山野菜，其中就有东北的水芹和蕨菜，它们是可以洗净，不炒熟，直接蘸酱吃的。按南方的炒菜习惯，这些山野菜就失去了原本的鲜香，反而加重了苦涩。而东北所有的蔬菜都生吃，辣椒、水萝卜都是蘸酱菜。
或许这是山野菜本来的性格和韵味，各地的野菜必须按不同的方式进食。被陆游热烈赞美的荠菜却一直生长在野外，产量稀少；同为菊科，莴苣是我们的餐桌常客，鼠麹草、蒲公英却只能是野菜，东北的苦菊也是生吃，最多拿来炒蛋。野菜不宜于驯化，且野菜对环境要求较为苛刻，较难规模种植，可以当作环保监测的天然指标。最重要的是，野菜一旦驯化，也就失去了原来的风味，也让人丧失了踏春寻鲜的快乐。其实所有的家菜都曾经是野菜，神农尝百草时，就开始驯化野菜，如果要论营养价值，家菜营养成分更为全面；若论口味，家菜明显味道更纯正，比如野菜中多见苦味，而家菜中却不常见，因为在蔬菜的驯化过程中，人们会刻意选择没有苦味的蔬菜进行培育，不过保留了苦瓜之类蔬菜的原汁原味。
人们用舌头感受春天的兴致是无法阻止的。湖南吃春的代表或标志性的食材还是春笋，以前油库的后山就是家属们踏青采笋的宝地，而我去走访退休老工人的时候，他就拿锄头到屋后的竹林去挖春笋，地下的笋居然能顶开地表，根据裂纹就能找到笋的踪迹，就是人们脚底踩出路的寸草不生的地方，笋也能冒出尖来。看到竹林地面的那些裂纹，真感叹春天创造的奇迹，植物的孕育、生长，吸收了大地和春雨的精髓，奉献给人类大自然最无私的馈赠。
春日挑菜，但有污染的地方的野菜不要采，不认识的野菜不要采，还有，不要吃太多。野菜的性质一般是苦寒的，脾胃虚寒、体弱的人尤其要谨慎食用，此外，野菜中草酸含量比较高，有时还会有低毒，食用前在开水中焯一下更安全。看来，我在小厨房的做法还是对的，新鲜的野菜比大棚反季的蔬菜要好吃，有一种菜我居然叫不出学名，也不好意思问同事，就对付着洗净清炒，放少许盐调味，在锅里就升腾出野菜的奇香，简单的一餐就因吃春而春意盎然。
饭后到办公室回味吃春的滋味，再读关于二月的古诗，宋人张耒在某年的二月二这一天，偏巧碰上大雨，便有诗《二月二日挑菜节大雨不能出》：“想见故园蔬甲好，一畦春水辘轳声。”白居易有《二月二日》诗云：“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就是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黄蓉也惯用活杀的新鲜蔬菜来引得食客赞叹。和野菜搭配最多的总是鸡蛋，香椿、笋子、蕨、苦菊都能炒蛋，摊蛋饼，估计人们把鸡蛋当作生命的起源，取其生机（生长成鸡）勃勃的寓意吧。
【作者简介】封宇平，1971年5月28日出生于湖南省邵阳市，汉族。1990年参加革命工作，共产党员，纪录片导演，影视策划人。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