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根:三都铺传说之官司弱胜强/李蛮牛怜贫惜弱,春炉匠完胜李财主
官司弱胜强
李长根
在民国三年,三都铺街上,居有一个叫春炉匠的补锅匠,此人姓单,祖传手艺为生,单姓在三都铺乃细名小户,且他家中人丁稀少,到春炉匠这代,还只春炉匠这一个男丁,为人忠厚老实。他隔壁便是大门大族,饱读诗书,拥有殷实家底的李姓财主。
看官,两人居住,世代为邻,本来乱无雅事,各自奔己营生,这天,李财主积攒多年财富,看看居住之祖屋有些陈旧老化,想趁自己精力充沛,家中钱粮足实,把老屋改造成新宇,以至与己大门望族相适应的府宇。念头即生,手头又不缺钱,说行动便行动,便拆屋改起来。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李财主与春炉匠隔邻隔舍,两壁之间有一条三尺宽的通道,春炉匠在这三尺小巷过行出入,而三尺巷的屋檐又是李财主的,言外之意,李财主占天,然地上部分又归春炉匠在使用。这是上几辈遗留下来的,李财主房屋未改,春炉匠也一直沿袭祖上传下的规矩,使用李财主的檐下三楼做为出入上下的过道,双方均无异议争执。今天,李财主拆屋重新翻建,他心里便犯滴咕啦,这檐是我的,三楼地岂不是我的,我若把三尺巷纳入我的扩建宅基地,我的宅基又宽了三尺,在三都铺街上,铺面一栋挨一栋的,当时也可谓得上寸土寸金之地,因当时三都铺是衡宝路上的一个重镇,史称小东路,商贾云集,又是驿道又是商道,各种贸易商铺在这个小东路的小镇上生意兴隆,故谁的铺面宽敞,意味着生意更好做,更能多容纳八方来客。李财主盘算着想把春炉匠的三尺小巷的过道权属夺过来,以扩充自己门面之宽。
李财主边盘算边实施了,也没通过春炉匠这边了。他认为自己乃一方绅士,李姓又是大名大族,想你春炉匠细名小户,老实巴交,岂敢与之作对,占定唉!于是拆了屋,把地基打过了三尺小巷。这春炉匠又怎么会肯哩!逐发生争执,李财主便财大气粗,不把春炉匠放在眼里,我行我素地继续施工。哪知春炉匠人虽忠厚老实,但也“纠毛”,在利益权属上,他是寸土不让,你武断施工,他就困到工地上舍死,要你动工不成。李财主虽家大势盛,奈得春炉匠何,但不想闹出人命官司的,毕竟乡里乡亲的。于是,他请来当地保长龙振清,并许以重金,不管以何种方式把春炉匠工作做通。保长被李财主重金收买,便软硬兼施,威逼恫吓,来做春炉匠工作。可这个春炉匠,就是王八吃秤铊铁了心,要么你搞死我,我没死的话,你休息夺去我三尺巷的过路权。这样子来,保长也只能无功而返。李财主没法又告到乡里,又破些钱财买通乡长,但乡长大人对这个舍命王春炉匠也无可奈何。
这样托来托去,新房改建工期一挨再挨,砌又砌不成,不占了自己又不心甘,起了这么大的风,打了这么大的雷,最终雨没下半滴,莫奈何个穷小子春炉匠,自己乡绅颜面何在?以后在三都铺街上哪还讲得话起!李财主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踩倒春炉匠,实难为人。但又理不出个头绪,想不出一个高明之策奈何春炉匠。思虑再三,他决定去找他的好友李讼师,这李讼师专为人告官打虎,替人写状纸的。见李财主来访,知是为了与春炉匠扯皮来的,心里暗暗高兴,不是又一桩赚钱的买卖官司来了。吃了被告吃原告,当时的讼师(即现在的律师)与县府衙门里的县太爷有瓜连的,一个官司怎么判怎么吃了被告吃原告,全在讼师与县太爷的勾结当中。所以,一般人家是打不起官司,是没有那么多钱财来买通讼师与官府的,不是特别大的案子,便忍声吞气,让路于钱财粗大的那一方。李讼师让过李财主进屋,宾主落座闲喧待定,李财主便把与春炉匠的三尺巷权属之争和盘托出给李讼师听,李讼师微捋小撮山羊胡须,微阖双眼,云:家门呀(同是李姓,故家门相称),我与你细想来,你占绝对理由,屋檐是你的,相当你占天,天罩地,下面不也是你的,他春炉匠没有半点理由。但怎么说哩,春炉匠乃一介懵夫,家境又穷,人又纠毛,会舍死,外人眼中还以为你李财主仗势倚财欺弱小。但你若让了他依了他,这口气又难平,三都铺街上人以后会怎样看你李财主,现卵眼,奈个穷鬼春炉匠都奈不何,你李财主在街上还怎做人怎立足。这一席痛彻肺腑之言,恰中李财主之痛处。李财主以为帮忙的来了,道:哎,讼师老兄,快替愚兄想个主意,以解心结。讼师看李财主上了道,急寻奈何春炉匠之良策,便慢条斯理道,奈何春炉匠,只有上县衙,让县太爷来奈何他。其他别无良策。他还分析给李财主听,你不让官府来评判,只凭民间或你俩自行了断,你胜了,别人会讲你欺诲弱小,欺凌穷人;你输了,我先前讲了,说明你李财主没用。只有通过打官司这条途径,你又占理,我待会替你写个好状纸,包你告赢的。李讼师这一说,把李财主多日来与春炉匠之争的不快与担忧,全释然了。好,讼师老兄,全把你为事,你替我张罗写状纸告状,所用打点费用,车途旅差之费,我全报销。看官,李讼师暗自窃喜,要的就是李财主这些承诺,好大赚一笔,大敲一竹杠。
按下李讼师如何如何卖力地替李财主寻根揽理,力透纸背地写状纸递状纸上县衙告春炉匠不表。
这天,春炉匠与李财主同时接到了邵阳县县衙的公文,这公文就相当现在法院的到庭应诉传票书。要他们两人某年某月某日同时赶到邵阳县县衙大堂,到时,县太爷将过堂他们俩的三尺巷的权属之争官司。
接到公文,李财主赶紧张罗。喊起轿夫,准备八抬大轿,以及路途的干粮细软,换洗之衣物等等,还要备足钱财纹银,以资路途之用与案子关联的上下打点,这么一繁琐,准备了二三天才上路。一干人等,沿衡邵官道小东路,出扎里桥,途经渡头桥,望邵阳县城邵阳城里逶迤而去。其中,李财主加轿夫家人保镖,一行十几人,每天开销可不算小,光轿夫工资便要二十几块银元,还要吃饭落伙铺,不下四五十块银元,这李财主本乃土财主,也是靠省吃俭用,小本生意起家的,这一下一天要花这么多银元,搞得他呀,如同割肉般切肤之疼。但不这么排场,在别人眼里又不想寒酸,上县衙县太爷也会看不起,县太爷看不起了,官司准打不赢的。哎,只有舍他一铳,打赢官司,挣回脸面挣得三尺小巷,那时好风光地回三都铺显摆做人。这样,李财主便想开了,紧赶慢赶地赶往邵阳城里。
且说春炉匠接到县衙文书,有点异外,但又不感异外,似乎在情理之中。打官司就打官司,谁怕谁?看官表明一点,这春炉匠生来禀性憨厚,他家穷,倒没那么多李财主那么多讲究排场的,什么八抬大轿,随从护镖呀,他都不要,也没钱聘请。心想,去邵阳城里路途遥远,要耽阁四五天做功夫,四五天没收入,对于一个靠双手盘呷的手艺人,是没闲功夫的。没收入,意味着饿肚皮。不如挑上炉匠担子,边做手艺边赶路,赚钱打官司两不误。主意已定,便提前上路,一路上,逢屋场院子,便吆喝补锅炉鼎罐,做起把生意又继续赶路。饿了,便从炉匠担子上拿出个先前在家里准备的生红薯,放到烧铁水窝子的补锅炉上烤得焦黄溢糖,拍拍沾在煨红薯的灰尘,张口便吃,吃饱了,便无须去饭店吃花钱餐。
待到过堂之日,李财主是骑马跨轿来到县衙堂上,拿着花重金请李讼师写的状纸,击鼓鸣冤。信心满满,会打赢这场官司的。因他心知,好友李讼师早已替他拿了他的银两在县衙上下打点了。且不说。
看官暗表,当时乃民国初期,邵阳县县长为李蛮牛。李蛮牛为官清廉,不循私枉法,与以往与讼师勾结,鱼肉告状百姓的县官大相径庭。
这天,他在后堂听到李财主击鼓鸣冤,便立即升堂问案。
他接过师爷递过来的李财主的诉状,仔细读来。读完,他不急于断案,宣被告春炉匠上堂问话。这时,春炉匠一副炉匠担子担起,也来了。只见他缓缓把担子放在衙门口,拍了拍身上的炉灰,人便随差役吆喝声上得堂来。
这个蛮牛李县长抬头细打量原告与被告,原告长衫锦衣,养得膘肥白胖,典型有钱之人,被告春炉匠,灰头土面,短装轻扮,身上还留有炉鼎罐时沾上的灰尘,一副典型的穷苦老百姓相。蛮牛县长同情心便倾向了春炉匠这边。于是,他问春炉匠可有答辨状,春炉匠说没有,他说他不会写没读书,也请不起讼师。蛮牛县长便说,你会陈述吗?春炉匠说,可以陈述,便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把李财主如何以强欺弱,如何想霸占他的过道三尺小巷,在大堂上如数家珍地向蛮牛县长说了出来,蛮牛县长听后扪思,案件的脉络已大致清淅,此争执三尺小巷,李财主占天屋檐,但是春炉匠的出入过道。蛮牛县长怜悯心起,须主持公道,不能阻断了春炉匠的通行过道,叫他以后怎么生活居住的。一拍惊堂木,此巷维持原状,李财主如若改建,须留三尺小巷供春炉匠行走。当堂宣判,如有一方不服,可到州府衙门申诉。判毕,春炉匠是三呼青天大老爷万岁下得堂去,李财主是心凉半截,瘫坐堂上,自己花费多少银两,交由好友李讼师来县衙上下打点,满心欢喜会打赢官司的,却输得如此之惨!看官,这李讼师拿了李财主的巨额银两,根本就未来衙门打点,就算来打点,蛮牛县长也不会接受贿赂的。
李财主呀,是即委屈,官司输了又无地自容。他静下心来,毕竟是饱学之士,扪思暗想,若再到上级衙门起诉,胜诉把握不大,且不说官场要打点,单就车马劳顿,旅途之费用就比春炉匠划不来,他春炉匠只要挑一副炉匠担子,即能挣钱,还能不误官司之诉,他的生活,几只煨红薯便可解决。哎,罢罢罢,放弃三尺巷,打道回府,重砌三尺小巷给春炉匠过。从这场官司输了,李财主是声名大跌,再不敢恃强欺弱,横行乡里。
当时这场官司,李蛮牛县长名声雀起,青天李蛮牛在古老宝庆城街头巷尾,茶肆酒楼,争相传诵。也开辟了弱势群体官司胜富人的先河!在当时那社会那体制下,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青天李蛮牛敢这样公正廉明地判案。
所以,现在在三都铺还流传着这样一首打油诗:
春炉匠打官司硬是怪,
炉匠担子担起来,
三砣煨红薯上宝庆街,
搭帮青天县长李蛮牛,
打赢官司财主败。
【作者简介】李长根,湖南邵东人,中药师,打小喜欢文字游戏,故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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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何俊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