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陶军:麦子黄了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95】

麦子黄了

河南洛阳     陶 军

久居城市,每天上班下班,在城里来来回回的穿梭,城市的外面是什么样子?西红柿红了没有?西瓜熟了没有……当然我都不知道。
昨日公务到外地出差乘坐高铁,列车驶出城市,通过车窗我看到外面的田地里麦子黄了。
麦子黄了,又是一年的麦子黄了。
今年又是丰收年。
看到麦子黄了,我想起我的童年,年少的我,是惧怕收麦子的。收麦子的日子忙碌而又紧张,收割,拉运,摊场,碾场,翻场,起场,扬场,晒场,直到入仓。整个过程,就像打仗一样。我八九岁时就参与了。太阳暴晒的痛苦,麦芒扎人的痛苦,汗流浃背的疲累,这些都是我惧怕的缘由。
麦子黄了,我不禁想起了皖北家乡的麦子。印象里家乡的麦子黄了,大片的麦田,像金色的海洋,无边无际。风过时,会掀起层层叠叠的浪,荡漾起的麦香味儿。那浸润了无尽的阳光、空气和水分的麦子,正黄得深沉。它们一棵棵挺着直直的腰,垂着颗粒饱满的穗,宛如脚下的黄土一般结实、厚重。
每当麦子即将黄时,父亲都会去地里转转,有时蹲在麦田边将一根麦穗扣于掌心,双手轻揉慢搓,吹去麦皮,手心里便留下了一粒粒干净的麦子。撮几粒嚼一嚼,满是麦子的清香。
麦黄时节,也是收割之际。开镰的头一天,父亲从窗棂上取下生锈的镰刀,在磨刀石上好好地磨一磨,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肚在刀刃上刮几下,试试锋利程度。那时不像现在麦收全用收割机,机器一转一会就把成片的麦子收完了。那时收麦全是人工用镰刀一刀一刀的割。望着成片熟透了的沉甸甸的麦穗,丰收的喜悦总会荡漾在父亲的脸上。只见镰刀在父亲手中飞快的运转,刀刃在麦子间飞舞,只听得嚓嚓嚓的响声,一会儿功夫,成片的麦子便在他的身后倒下。
汗珠从父亲黑红的脸上滚下来,就像露水滚过荷叶,刺得我眼痛。可父亲仍然不疾不缓,无比珍惜地割着他的麦子。阳光在我眼前的麦秆上嘶啦啦响,我跟在父亲身后,累得直不起腰,汗水流进眼睛里,涩涩的痛。
收麦是个很辛苦的农事,为了使麦茬割的更低一些,必须弯腰或蹲在地上,手握镰刀,对着距离地面一寸多高的麦杆处一拢一割,一束一放,开始的时侯,体力充沛,镰刃锋利,觉着不是太累,但割到第二趟时,腰和腿就已经发痛发困,拿镰刀的手和胳膊也不听大脑的指令了,麦杆上的尘土随着镰刀的舞动而四处飞扬,在流火的烈日下,灰尘和汗渍交织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刺激的皮肤不住地发痒,眼睛也一阵阵发酸,衬衫的前后早己被汗水浸透,扶着疼痛发困的身子抬头望一下前方的地头,大片的麦子因烈日的爆晒更显得雄姿勃发,父母正挥汗如雨,丝亳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自己不禁心里嘀咕道,这一片片麦子什么时侯能割完呀?环顾四周,你会发现你的周围早已人影晃动,家家户户都在麦地赶着趟儿,年纪尚小的弟妹,也不会闲着,他们拉着架子车,装上几捆麦子,象蚂蚁搬家一样,在嬉戏声中把麦子拉回了场里,如果从天气预报中得知明天或后天还要下几天连阴雨,有的家庭会连夜赶场,干个通霄,直到把麦子割完,这就是谚语所说的“龙口夺食”的真实场景。
将近中午的时候,几亩多麦子便已被割倒。这时就要用架子车或请亲戚的手扶拖拉机把麦子装上拉到麦场里。如果麦地不通大路,架子车或拖拉机到不了地里,就得慢慢的背,直到所有的麦子都被拉回家。麦收时节父亲最累,父亲拉着装满麦子的架子车,汗水湿透了衣服。
麦黄季节如果天气晴好,还可以不紧不慢的割麦子,但如果遇上连日阴雨天气,眼睁睁地看着干透熟透的麦子在绵绵细雨中发出嫩黄色的新芽,人们对此却束手无策,一年多的辛劳就白忙活了。
那年月为了支援夏收,学校也都会给学生放忙假,大概十天左右,让给父母帮忙,小孩子也很乐意干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给父母送水或者吃的干粮,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而更多的时候是拾捡遗漏在地里的麦穗。
打碾麦子时要瞅准好天气,天气晴好的日子,人们会很早起来乘凉快摊场。待到中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烤的人直往树荫下躲。不甘寂寞的麦蝉,也在场边的大树上放开了歌喉,叫的人心烦意乱。老牛拉着大石磙在麦场里一圈一圈的碾压,金色的麦秆在大石磙的碾压下变得柔软起来,饱满的新麦粒在碾压下蹦蹦跳跳,在麦草下露出可爱的容颜。
碾场一般都碾两遍,第一遍碾完后,用杈挑着上下翻一遍,接着又让太阳晒半天后再碾一遍。然后就是起场,需要好几个有力气的人配合,把麦秸用杈挑起垒成像房子或小山丘一样的麦草垛,供秋后喂牲口或是作柴火使用。麦秸挑干净后,再把麦粒用耙子,掀等工具推起来。接着就要扬场,需两个人很好配合才能完成。一个人用掀铲起麦子放到另一个人手拿的簸箕里,举起胳膊朝斜上方使劲往上扬,空中尘土飞扬,还要有一个捋场的人。等扬完麦子,一个个都浑身是尘土。人们就用这土办法,把麦子从麦秆上脱粒下来。
看着大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虽汗流浃背。但看到成堆的'金豆子’时,又似乎忘记了所有的劳累,因为这是他们种下的一年的希望。一粒粮食,从种下到收获,不知洒下了农民多少的汗水和艰辛。一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已是最好的诠释。
懂事的孩子在一旁等待着帮大人装麦子时张口袋。这也算是我们干的力所能及的事了。白天打碾的麦子,晚上装了袋子,第二天又倒出来暴晒,反复要晒几个太阳,直到麦粒彻底晒干为止。
又是一年麦黄时。如今,漫步在乡间的田野,当年的许多麦地,都已建成现代化的加工厂,往日那风吹麦浪的壮观景象也只能变成一种奢望。昔日的碾麦场也已改建为休闲文化广场,供人们休闲娱乐。
乡村里遇见的人越来越陌生了,和玩伴在麦场上做游戏、数星星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但那些童年往事却永远铭刻在我美好的记忆里。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一晃过去了好多年,但那些年农村人抢收麦子的场景犹如电影画面一般,在我的脑海中回放着。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发展,收割机的普遍使用,现在收麦子的过程便轻松多了。两三亩麦子在收割机的轰鸣声中,不到一个小时就颗粒归仓了。人们再也不用汗流浃背的去割麦子碾麦子了,但现在农村种麦子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了。年轻人大多都出门打工去了,有的家中也只剩老人和小孩。父母亲年纪大了,再也割不动麦子了,三夏时节也不像过去那样忙了。
这一刻,坐在城市钢筋水泥架构的楼房里,我不止一次想象着故乡辽阔的麦田。阳光利箭一样火辣辣地射向大地,它终究射不断任何麦子的理想。每一串麦穗都望向天空,像人一样,仰头望向天空,它们在思索天上的事情,它们不愿意却不得不和大地做一个彻底的诀别,它们的志向果敢坚毅,它们把自己耗得枯黄。它们等待着,等待着布谷鸟一声声地叫响,召唤着一个个农人走进麦田。即使等待它们的还有狂风暴雨,它们仍会顽强地挺立在田野上,坚定不移地和风雨抗争。
麦子黄了,是这些麦子,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淳朴的人。也因为有了它们,生命才变得温暖,厚重而美好。我们年复一年见证着土地的年轮与经历,远处蔚蓝的天空下,麦浪滚滚,滚滚麦浪,一年一度的麦收,忙碌着,欢笑着,哀怨着,麦黄的时光,把庄稼人的日子调染的四季相映,色彩分明,其中的酸甜苦辣,都化成了渐渐远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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