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尽管很多人讨论工业化,但后发国家的工业化本质上并不是最难的,唯一的问题是,你怎么找到实现工业化的钱——这个钱只能是能够购买先进工业设备的外汇。前几年,我曾经参加过一个国内最先进某类型电机企业的收购谈判,当时我跟着老板去了他的厂房,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乃是一台台进口的极为昂贵生产设备,我当时问老板,这些设备国内可以不可以做?他说先进工业设备技术门槛很高,目前做不了,这类设备只能从少数几个国家进口,不仅仅要掏培训费,而且维护机器的费用也非常高。更重要的是,西方出口的这些工业设备,乃是高利润的商品,相比之下,中国做出的电机,则利润相对有限——更坏的是,诸多中国厂商都购买了西方高价设备,相互恶性竞争,追逐稀薄的收益,以至于西方大赚特赚的同时,开工厂的中国老板和工人们却都活得非常非常辛苦。这些亲身经历,让我理解了很多东西。那就是工业化是非常非常昂贵的,而且先进工业化的发展离不开对英美西方的依赖,以及为什么西方和中国企业roe差距这么大。后发国家的工业化,本质上都是大量购买西方工业设备,建立先进生产线,当然有的可能实现仿制,但产品无法与对手竞争——如苏俄。从满清的洋务运动,到埃及阿里,再到明治维新,再到斯大林,以及当代中国,都是这样实现工业化的。而实现这种工业化最重要的基础,就是离不开大量外汇的积累,只有能够通过比较优势赚取外汇,才能买入工业化时代更为刚需的西方工业设备和技术——而这就是西方货币为什么更加硬通货的另一个原因。成功的后发国家工业化,最重要的基础就是外汇赚取能力。在19世纪前期埃及易卜拉欣阿里时代,埃及曾经一度成为工业化地区强国,靠的就是阿里极为残暴的棉花出口政策,阿里规定,任何拒绝奔赴棉花产业的埃及男丁,都要面临严厉酷刑,有埃及人不堪其劳,甚至自断手臂。但这种玩法也让埃及有资源购买西方设备,实现工业化,虽然埃及不久破产了。
埃及历史上最伟大的统治者之一易卜拉欣阿里,他曾经实现穆斯林历史上最成功的工业化。为了满足他工业改革的巨大支出,阿里将海岛棉引入埃及作为经济作物,并将埃及的农业经济重定向向棉花。由于英国纺织业愿意出钱来买这样的棉花,阿里下令大多数埃及农民必须种植棉花,不许种其它作物。在收获时期阿里本人将所有的收成都买下,卖给纺织厂
苏俄时代也是如此,斯大林以极为残酷的手段向俄国农民强征粮食,方才筹措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工业化的必须资源,而勃列日涅夫时代的原油价格暴涨,也让苏联有能力赚取更多外汇以推进新一波工业化,以此建立了当时最先进的重卡生产线。
1933年乌克兰哈尔科夫街上的饿殍,这是斯大林为实现快速工业化的极限粮食出口政策导致的后果
今天中国的工业化,最大的基础其实是我们民营企业强大的出口换汇能力,以及通畅的港美金融市场,这些宝贵的外汇,成为中国购买先进工业设备、并购西方科技初创企业、购买西方技术的基础。当然,跨国企业及其代工生产线的涌入也非常非常重要。相比之下,失败的工业化,本质上是资金匮乏的结果,埃及阿里政权的晚期负债累累而动荡,苏联晚期背负巨额债务而崩溃,都是如此。因此,对于后发国家来说,工业化是非常非常昂贵的,最大的支出就是对外汇的消耗,如果这个国家没有足够强大赚取外汇的能力,那么他的工业化不仅无法推进,也无法维持。“西方的工业机器抢走了苏联人民最后一块金子”——雷日科夫总之,有外汇的工业化不一定成功,但没有外汇的工业化必然失败。而这也是后发国家看似强大,却难以挣脱英美西方控制的根源,因为这本质上是一种依附性关系。这就是工业化必须实现独立自主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有资格获得自己的经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