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最忆锅边蒸菜香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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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和桃子最喜欢的去处是琴家。琴家位于县城西郊的一个家庭农场，农场里有好几口鱼塘，鱼塘的外围还有些许田地，勤劳能干的琴在田里种着水稻，地里种菜，吃的米是自家田里种的，菜是现到园里摘的，我们都很羡慕她这种典型而充实的农家生活。在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可以让心灵归于平静，颇有点陶渊明的归田园居生活味道，而且她家里有土灶，可以用大铁锅煮饭烧锅粑粥吃，这也是我和桃子总是不请自到的原因之一。

我的老家是在黄梅下乡，记忆中，土灶在厨房的靠窗子的那堵墙的中间位置，靠窗的灶台上安着一口大铁锅，那口大铁锅固定不动的，平时一般不用，只有烫豆粑、打豆腐、做粑、过年过节等大人口中比较“隆重”的事才会用到它，外边的灶孔稍小点，是汤罐和吊锅共用的，奶奶经常用汤罐煮饭，沥完米汤后把汤罐先放在一边，再把吊锅放上去炒菜，炒完菜后又把吊锅拿下来，把汤罐放上去喝（音）饭，在大铁锅和吊锅中间，靠近烟囱的地方，安着鼎罐，鼎罐是用来烧水的，一般煮一餐饭，这鼎罐里的水可以开两次，奶奶每天不用特意去烧茶。奶奶经常在喝饭的时候，会在汤罐边蒸点菜。

奶奶锅边蒸得最多的是豆豉，每年脱菜荒的时候，奶奶从围颈罐里舀出腊八豆豉，加点水再淋点油，喝饭的时候放在汤罐边，饭喝熟了，豆豉也蒸好了。盛饭之前，奶奶揭开汤罐盖，一股豆豉特有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奶奶小心地把蒸豆豉的碗从锅里端出来，撒点葱花，一碗喷香的蒸豆豉就做好了。吃饭的时候，舀点豆豉汤拌饭，不消半刻工夫，一碗饭就风卷残云般下了肚。过年之后奶奶偶尔会蒸点鸡蛋和腊鱼。那时候鸡蛋是要用来换钱补贴家用的，根本就舍不得吃，总记得每年奶奶抱鸡儿的时候，母鸡多奶奶总会很高兴。如果公鸡多奶奶总会说：“抱了一窝都是糟蹋粮食的。”偶尔蒸一次鸡蛋也不会蒸纯鸡蛋，也是用过年的糖粑吃完了，瓷团里养糖粑的泡米跟鸡蛋一起蒸，就算是那样，那也算是给我们打牙祭了。蒸腊鱼就更少了，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腊鱼本来就少，因而享受锅边蒸腊鱼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我最喜欢奶奶蒸腊鱼了，那蒸过腊鱼的饭都带着腊鱼的咸香，在当时不要说吃，就是闻都感觉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因为有蒸腊鱼，那一顿饭总是吃得最慢的，为的是多享受一会带着腊鱼味的饭香。行文至此，我的脑海里仍会浮现那带着腊鱼香味的饭，忍不住用力咽下了口水。

随着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用汤罐煮饭沥米汤感觉有些吃力了，父亲再次请人打灶的时候，就找铁匠师傅把炒菜的吊锅的“耳”锯掉，跟那口大铁锅一样固定地安在了灶上，也许是吊锅比汤罐敞口，蒸菜更方便，奶奶就经常在锅边蒸菜。奶奶不愧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她总能把普通的菜做出许多花样。在那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奶奶根据季节，把马兰头、马齿苋等野菜拌点面粉放在锅边蒸，出锅后奶奶再给它们拌点油盐蒜末，既能当菜又能填饱肚子，因此，我对这种半是饭，半是菜的蒸菜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亲切感。夏天茄子上市的时候，奶奶在喝饭的时候，总把茄子切片贴在锅边，顺便把一个调有油、盐、蒜末、水和辣椒的大碗放进锅边蒸。饭喝熟后，奶奶把装有调料的大碗端到灶台上，再用锅铲把锅边的茄子铲到大碗里，把茄子跟调料搅拌均匀，确保每一片茄子上都沾上料汁，之后撒点葱花，蒸茄子就做好了。每次蒸茄子端上桌的时候，我不光喜欢吃茄子，就连里面的汤汁都不会放过。印象中奶奶也喜欢蒸菜，最初只是觉得奶奶是因为我喜欢吃蒸菜，长大了才知道，蒸菜除了方便，最大的好处就是比较省油，这可能是奶奶在物质匮乏年代勤俭持家最好的办法了。

后来，我去外地求学了，随着奶奶的故去，生活条件日益变好，煮饭都用电饭堡了，锅边蒸菜也渐渐地淡出了我的生活，但是记忆的味蕾总是深情地顽固，偶尔馋了，煮饭的时候，我会像奶奶一样把茄子和配料一起放在电饭堡的格子上蒸，毕竟是少了柴火气，蒸出来的菜始终不如大铁锅边蒸的好吃。我也曾动过回老家把父亲留下的房子翻修一下，周末的时候，回去吃点大锅饭锅粑粥蒸点锅边菜，但终究不现实，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