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异事——礼爷
礼爷
文/刘述涛
礼爷姓李,可没几个人喊他“李”爷,而都是礼爷礼爷的喊着。虽李与礼同音,但人心里都明白,礼爷就是礼爷,而非李爷。叫李爷的人太多,叫礼爷的,却是独一份。自然也是礼爷太过讲究礼数,像龙泉人所说的,礼道纷纷,下数众多,这才被人称之为礼爷。
礼爷自己说,天底下哪有给人做礼生的,不讲究礼数的?礼爷还说,中国乃真正的礼仪之邦,婚礼、丧礼、祭礼、典礼都需要礼生。礼生,吃喝拉撒也都得讲究礼数。有人就问,上个厕所怎么讲礼?礼爷说,古人上厕所,都会把标志自己身份的信物悬挂于厕所门脑上,告诉别人他在里面。而外面想上厕所的人一见,就会自动止步,而非现在的人用咳嗽来代替。人们这才知道,礼爷上厕所把自己礼帽悬挂于厕所门脑上,原来是有由来,也是在讲礼数。只是有一天,不知道哪个小孩子手作孽,竟把礼爷悬挂于厕所门脑上的礼帽给弄走了,害得礼爷在厕所外面大发脾气,痛骂现在的社会风气坏了,冇礼冇道的事多了,这样的孩子就是有养冇教。
人们看着丢了礼帽而气急败坏的礼爷,都劝他不要气坏了身子。不就是一个礼帽丢了吗、能有多大点事,明天买过一个就是,今天先把这场丧事的礼仪做好了。礼爷却是不肯,说不能这么忽悠人,没有礼帽就是对逝者的大不敬。死者为大,是不能够马马虎虎敷衍了事的,这能哄过别人,也无法哄骗自己的良心。
礼爷如此坚定,别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全村发动找礼帽,终于在一颗大樟树上看到这顶黑色的下沿宽阔的绅士礼帽。有人爬上大樟树,摘下来给回礼爷。礼爷一戴上,刹时间就如灵魂归体,带着人打恭作揖,一跪一拜,又多了几份凝重,多了几份悲怆。
自然,也有人不肯讲礼数,认为这是骗鬼累今人的事。一天,喇叭筒的娘死了喇叭筒请礼爷来的时候,就说,礼爷,礼差不多就算了,别弄那么多的下数,累得一个一个半条命都快要没有了。礼爷的脸当时就黑得比锅底还乌,他说,是你家死了娘,又不是我家死了娘。你愿意这么埋,就这么埋!我还能说什么?只是,这个礼生我不做也罢!
礼爷说不做,整个龙泉县就没有人敢做!
吹唢呐的,做道士的,打十番的都要撂摊子走人。这下可急坏了喇叭筒,他跪在礼爷面前,把头叩得山响,直呼自己错了,一切都听礼爷的。礼爷却说,不是听我的,而是听礼的。有礼就有理,有理你才有面子。你知道,当一个人老了去了,在世上只有这一回了,还乱来?,还要没有一点礼数,没有一点仪式感,能心安吗?心能安吗?
从此,只要有人家请礼爷上门做礼生,就全听礼爷的,礼爷怎么说,就怎么做。礼爷除了做礼生之外,就爱坐在麻将桌上,同人打麻将,赌点小钱。
喜欢同礼爷打麻将的都是些年纪大。其中就有八爷,八爷与礼爷一样,都是属狗的,但却大了礼爷一轮,刚好十二岁。有一天,礼爷同八爷一起打麻将,输了,一摸口袋,没有钱了。礼爷就同八爷说,八爷,今天欠你的钱,明天我给回你,今天忘带钱了。八爷说,我们这快死的人的钱欠不得哟,欠下了,你就得用做礼生来还哟。礼爷顺嘴说,帮你做一回礼生那还不是应当应份的。
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八爷的儿子就跪在礼爷面前,说八爷走了。
礼爷把八爷的丧礼办得轰轰烈烈,人们说比八爷的儿子还上心。八爷的儿子要给礼爷谢仪。礼爷说什么都不肯收,礼爷说这是我麻将桌上欠八爷的。有当天在麻将桌边上看热闹知道的人说,你才欠八爷十块钱,谢仪怎么也得二百块。礼爷说,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而是我承诺了,就不能反悔的事。
礼爷这辈子没儿没女,人们都担心他老了后,谁来照顾他。礼爷说,你们尽可放心,我早都想好了,我能吃能睡,生活还能自理,我就活着。不能自理,要求人,我就死!礼爷八十二岁,还能写对联在街上卖,还能喝下一大碗酒,吃下一斤肉。但等到八十八岁,礼爷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于一个寒风刺骨,飘满雪花的晚上,礼爷将手伸出自己早就安好的电门,把自己电死了。
第二天,有人发现礼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也看到了礼爷放在枕头边上的遗书和三千三百块钱。人们用这三千三百块钱,把礼爷葬在了金沙滩边上竹林里。安碑石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礼爷到底叫什么名字,就写了“礼爷之墓”四个大字。
从此,龙泉县再也没有像礼爷那样礼道纷纷的礼生,都是胡言乱语,乱来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