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武:人是最重要的文化形态
启人才教育的新视野
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最重要的软实力,但是,人们在研究文化的时候,通常主要是研究精神文化,往往忽视了一个根本的问题,即对人的文化研究。按照一般的文化定义来看,文化一般是指人类创造出来的成果,包括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两个方面。传统的关于文化的定义虽然揭示了文化的创造性,但往往疏忽了“人”本身也是人创造出来的文化形态,而且是更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文化。换言之,文化固然包括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两种形态,但文化最主要的形态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而是人类自身。人类既是文化的创造者,自身又是最重要的文化产品和文化形态,既是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创造者和承传者,又是特殊的物质文化与特殊的精神文化的积淀者和彰显者。
人是最重要的物质文化形态
从审美促进人才开发的角度来看,我们不但要确认人是最重要的文化形态,而且还应该确认人才美是最重要的文化美。人才开发的实质在很大程度上,是要求成才者学习和掌握各种需要的文化知识,而人才本身则是文化的创造者和彰显者,或者说是最重要文化载体,进而我们可以推论,人才开发如果需要掌握各种文化,那么很显然,成才者理所当然就应该向各类人才学习,因为学习人才美,本身就是学习人才的文化,本身就是促进人才开发。
人类是宇宙间最高级的物质形态。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客观上揭示了人的肉体生命的物质属性。人的生命作为具有物质属性的活的存在,不是客观世界自在的存在,而是自为的存在,即人的生命是父母遗传和孕育出来的,也是一种特殊的具有更高级属性的“物质形态”。
首先,人的生命自身是一种物质文化。物质文化不仅指人类创造出来的物质产品,而且也包括人类自身的生命。人的生命体是物理属性、化学属性和生物属性的和谐统一,人类生命的造化可谓得天地之精华和父母之遗传,所以在美学上一般把人体美视为最高的自然美。许多动物在某些结构和功能方面可能会大大超过人类,但人类生命作为智能和体能的和谐统一,体现了结构的完善性,也具有功能的多样性和超动物性。人类无论是先天的模仿能力还是后天的学习能力,抑或是创新能力,都彰显了人类所特有的主体性和创造性,能够大大超越其他任何高级生物。
其次,人类作为最重要的物质文化形态,还表现在人类自身具有社会属性,既有经济属性、政治属性,又有文化属性等,能够在社会意识的支配下,建立一定的社会关系,积极主动的参加特定的社会实践,是社会人、文化人和文明人的集合,也是以社会和文化的方式生存和发展的高级文化形态。所以,笔者在充分肯定人类主体性的基础上,曾经提出“最高的社会美是人才美”的观点,(薛永武:《从审美文化看人才美学》,《光明日报》2005年6月7日)而事实上,人之所以为人,决不仅仅是因为人具有思维和意识,而是因为人具有创造文化的能力,人类自身是文化的继承者、积淀者、彰显者、传播者和创造者。只有从文化的角度出发研究人类,才能真正抓住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特性和整体特性。
人作为特殊的物质文化,与一般的物质文化有本质的不同,一般的物质文化往往具有不可再生性,是一次性的存在,我们创造出的物质产品,如果损坏了,自身就不可能再生,比如玻璃杯打碎了,这个玻璃杯就没有了,它也不可能再生出一个玻璃杯;即使长城这样具有生命力的建筑艺术,也在大自然的风风雨雨中不断折旧。与这些物质文化不同,人的生命作为特殊的物质文化,一个生命可以死亡,但人类却可以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如同《愚公移山》中的愚公所言:“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人是最重要的精神文化形态
人类不但是最重要的物质文化形态,而且也是最重要的精神文化形态。人类自身作为文化的继承者、积淀者、彰显者、传播者和创造者,本身就是最具有生命力的文化载体,是文化载体和文化本体的和谐统一。
从文化学的角度来看,人类不仅是文化的创造者和文化享用者,更是最重要的文化符号和文化载体,甚至可以说,人类自身就是最重要的文化结构和文化形态。因此,我们的审美活动不仅要审自然之美、艺术之美,更要审人之美,把人视为最重要的文化形态。
人作为特殊的精神文化,也不同于一般的精神文化。从文化层次理论的角度来看,学者一般认为文化层次理论结构包括精神文化、物质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四个方面。即使在这四种文化结构中,其中精神文化和行为文化的主体主要是人类自身,是人类这种生生不息的活的文化结构。所谓精神文化,是指属于精神、思想、观念范畴的文化,也是民族的思维方式、价值取向、伦理观念、心理状态、理想人格和审美情趣等精神成果的总和;而行为文化的主体显然是人类自身,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具体显现。
但是,多年以来,学界研究文化,大多侧重研究精神文化,往往忽视对人进行文化形态的研究,而更没有注意到人才美是最高的文化美这一命题。从人才美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应该把人视为最重要的文化形态或者文化结构,才能揭示人在社会美中的地位和作用。
人类作为文化的最高形态,人的思想、情感、智慧、意识、无意识,所谓知情意等心意诸力无不具有文化的内涵。卡西尔曾经把人视为符号动物和文化动物,认为“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animal symbolicum)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恩斯特·卡西尔:《人论》,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34页。)他通过文化哲学和哲学人类学的结合,实际上揭示了“人→符号→文化”三位一体的内在逻辑,其核心和关键是把人看作文化动物或者符号动物。卡西尔的重要之处在于他看到了人需要通过符号来创造文化,但是,由于受到符号理论的束缚,他没有继续深入探讨人自身的文化性。
我们无论是从文化史还是文明史的角度来看,人类自身不但是文化史和文明史的创造者和承传者,而且也是文化史和文明史最重要的载体和显现者,不但承担着文化符号的特殊功能,而且自身恰恰就是最重要的文化形态。唯其如此,研究文化,就必须首先要研究人的文化特性和文化本质,决不能仅仅把人当作文化的创造者和承传者,而忽略了人自身的文化性。
在文化全球化的发展走向中,把人看作是最重要的文化形态,这不仅对于研究人才美学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而且对于实施文化战略和促进人才开发,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把人视为最重要的文化形态,肯定人不仅是文化的创造主体和消费主体,而且也是具有文化属性的社会群体,客观上揭示了人作为社会主体的社会性和文化性。从创造主体而言,无论是物质文化创造还是精神文化创造,创造过程及其创造性成果都是特定文化主体——人的创造力的实现。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求真向善的各种实践活动中,唯有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才真正具有文化的意蕴。也就是说,文化不是自身的生成,而是人类通过继承借鉴与自觉创造的结果。
韩民青把人视为“动物+文化”的结构形态(韩民青:《文化论》,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9页),强调了人的文化性,认为人类的进化就是文化的进化。从文化发展史来看,推动文化发展进步的虽然是广义的人类,但实际上,只有人类中那些优秀的成员,才能够为文化的发展进步做出较大的贡献,成为文化最重要的载体;而一般的社会成员,由于受到自身文化的局限性,往往是制造具体的产品,而不是创造新的文化。由此不难看出,人固然是文化的载体,但并非每个人都是文化载体的平均数,而是只有人才的创造,才能够在较大程度上更能够体现文化载体的功能。
从“动物+文化”的结构形态来看人的文化性,显而易见,刚出生的婴儿虽然具有人的户口、社会关系以及相应的法律地位,但是,婴儿在本质上更多地体现出了婴儿的动物性,即刚出生的婴儿仅仅具有人作为具有动物性的低级的饮食需求,不会说话,甚至连父母都不认识,而不可能具有人的文化需求。只有当婴儿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认识了父母以及周围的人,逐渐习得各种文化的时候,才真正获得了人的文化属性,由动物性的婴儿才能逐渐转化为具有文化性或者说人性的幼儿、儿童、少年和青年。
据2008年4月1日腾讯科技对豹孩的报道:
1920年7月份《孟买自然历史协会》期刊上报道了一位豹孩的故事。大约1912年时,阿萨姆邦附近北卡查尔山一只雌豹偷走了一个男婴,三年之间人们再度找到男孩并确认了他的身份。当时,这位豹孩四肢着地行走,其奔跑速度越过了成年男子,他还能够快速敏捷地躲开矮树丛和其他障碍物,他的膝盖长着厚厚的老茧,脚趾严重变形,与脚背呈直角状态。他的手掌、脚心和拇指都覆盖着坚硬的角质皮。当他第一次被捕捉到时,他对任何人不断地用嘴咬,同时手脚相加试图摆脱束缚。当他回归家乡时,村子里的家禽只要处于他的活动范围内,很快就会被他手撕碎吃了(悠悠编译:《全球十大兽孩盘点:鸟孩熊女最受关注》2008年4月1日 http://tech.qq.com/a/20080401/000111_3.htm)。
2008年4月1日腾讯科技还对狗孩进行了报道:
奥克纳·马拉娅出生于1983年11月,当1991年发现她时,已是一个8岁野性十足的孩子,她小时候一直与狗相伴。她的身上具备着狗的许多习性,却不懂得如何说话。据了解,马拉娅的父母经常嗜酒如命,根本不照顾她。最终她选择了与狗做伴生活,居住在家后的一个狗舍中,并学会了狗的习性特征。随着她逐渐长大,她的叫声越来越像野狗,在吃食物前都先嗅闻一遍。她像狗一样具备非常敏锐的听力、嗅觉和视觉能力。
各种兽孩的报道已屡见不鲜,这些兽孩被不同的兽类所抚养,不知不觉地具有了不同的“兽性”,即使后期被人类收养,却仍保留着一些动物的本性,具备着某种动物的“特异功能”,都很难学会人类语言。各类兽孩的生命活动,实际上是人的生命与人性的被迫变异,从其最初由人变成“动物”,再从“动物”变回“人”,之所以这些“人”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人,客观上说明了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是否具有文化。这些兽孩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的人类,而是动物化了,甚至已经成为人形的动物,其动物性制约和阻碍了这些孩子再回到真正的人类生活。
人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
从资源学的角度来看,人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从人力资源学的角度来看,人是一种具有可持续发展、能动性很强、可以增值的资源。
资源学高度重视对资源的研究,包括研究气候资源、水资源、土地资源、生物资源、海洋资源、矿产资源、能源资源、旅游资源、社会资源等。自然资源包括不可再生资源和可再生资源两大类。不可再生资源是指经人类开发利用后,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不可能再生的自然资源,如煤炭、石油、金属矿藏等;可再生资源又包括恒定性资源(按人类的时间尺度来看是无穷无尽,也不会因人类利用而耗竭的资源)和临界性资源(在正常情况下可通过自然过程再生的资源,但如果被利用的速度超过再生速度,它们也可能耗竭,包括土地资源和生物资源),是指被人类开发利用后,能够依靠生态系统自身的再生能力得到恢复或再生的资源。但以往的资源学主要研究自然资源,而对社会资源的研究重视不够。实际上,资源学不仅要研究自然资源,而且还应该研究社会资源。毫无疑问,从社会资源的角度来看,人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
从人力资源学的角度来看,人力资源是一切资源中最重要的资源,也是一种可以再生的资源,所以《愚公移山》中愚公批评智叟,认为“子子孙孙无穷匮”,恰恰说明人力资源具有“无穷匮”的特点,是一种可以再生的资源。即使从社会发展进步史的角度来看,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角度来看,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人力资源则是生产力中最核心的要素,生生不息的各种劳动力无疑是最重要的生产力,直接决定了生产的质量、数量和劳动效率。
从人才资源的角度来看,人才资源是人力资源中最先进的构成要素,人才资源是第一资源,人才战略是第一战略。如果说一般人力资源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源,那么我们不妨说,人才资源则是最重要的精神资源,当然,二者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具有内在的联系。科学创新和社会科学研究的成果都是社会最重要的精神财富,而且本身就能够转化为生产力。科学技术、发明创新是生产力,而先进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本身就是精神财富,也可以直接转化为生产力。一个伟大的思想,不仅是最重要的创意,而且能够促进社会的变革,甚至成为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重要动力和导航器。由此可见,人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我们在各种决策中,在重视各种资源的过程中,不能只见物不见人,也不能重物轻人。
当然,人虽然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也是可以再生的重要资源,但无论是人力资源还是人才资源,社会如果不重视,不珍惜,违背人力资源开发和人才资源开发规律,就会束缚和压抑人力资源和人才资源的积极性和主体性、创造性,人力资源和人才资源如果使用不当,也有衰退甚至耗竭的时候。比如我国文革十年期间,从人才资源的角度来看,一是废除了高考,客观上大大减少了中学生正常高考深造的机会,影响了很多人的成才;二是不仅把农村人力资源完全束缚在土地上,而且过分使用农村劳动力,以至于造成了劳动力的耗竭。当时,一年四季都有激励农民努力劳动的口号:春天的口号是“一年之计在于春”,农民要抓紧时间耕地,运肥,春播;夏天“麦子快要掉头”了,也必须抓紧时间抢收小麦,以防小麦的麦穗因为熟透而折断;秋天是“三春不如一秋忙”,要忙秋收和秋播;冬天是“搞大寨田的好时候”,甚至“胶南大地无冬天,冰冻三尺照样干”。在极左路线的影响下,农村人力资源遭受了极大的压抑和损耗,客观上极大地影响了中国当代史的进程。
由此出发,我们把人视为最重要的物质文化形态,也是最重要的精神文化形态;从资源学角度来看,人也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源和社会资源。我们明确了这一点,对于实施文化战略和人才战略,就可以得到明确的发展思路,即无论是发展文化事业还是其它事业,都只有把人才看作是最重要的精神文化形态,才能够真正尊重人才和任用人才,把人才战略与文化战略结合起来,把人才战略与各项事业的发展结合起来。
从人才美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倡导人才美是最高的文化美,一方面是为了把人才美视为最重要的审美对象,为广大成才者提供审美的客体,提供学习的人才典范;另一方面,从审美促进人才开发的角度来看,人才美本身就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因此,我们把人才美界定为最高的文化美,这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重要体现,客观上有利于为社会的人才开发传播正能量,为社会在某种程度上扭曲了的价值取向进行拨乱反正,把对人才的定位恢复到应有的社会位置。
责任编辑: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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