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秋季

顾艳近影

1

在你的无泪船中爱你

我穿过手掌的风

不惑之梦一页页翻过

曾经沧海

如颂歌般弥漫

又是一年秋季

我触摸梦中的你

越过记忆奔驰烈鸟

在薄暮合拢之际

我们展开双臂

弹拨往事尘埃

海雾整夜飘进来

一种深入的飞翔  穿过火

我们因孤独而相依

又因孤独而独处

这是我们的存在方式

命中之弦

一种无法改变的状态

 2

从一道虚无的指缝间

我看见你猎猎秋风的背影

抚过果园成熟芳香

流浪者的姿态

水晶酒杯注满漂泊

何处是你家园

绕过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

寂寞在芒草中间疯长

很多时候，你面对大海

爱之船里载满再生玫瑰

颤悸的火焰

于岩石和水中微微呼喊

一个发抖的名字

我知道这是真的：风的手

牵着我  我感觉着你的感觉

柳树和海贝的语言

穿越太平洋

使我们彼此的岛屿

沉入平安睡眠

3

清晨的花园

睡眠在布谷鸟的啼声中

破碎

生活在你的岛屿上  我多么安详

不再流浪  不再惊惶

满天彩虹烟雨

并非虚幻童话

我们度过四十天浪漫时光

海边沙滩，一个季节的沦陷

小码头伸入清爽天气

驱散你以往的忧愁

这是生活的另一种真实

如今  彩虹谷的风

是我一生一世放不下的牵挂

我于无声处的情怀  如蔚蓝海边

古老深邃的棕榈树

 4

沐着秋阳鹅黄

我倚立东海边

永恒的手掌握紧忧伤

泪弹进深秋

一滴水照亮孤独

一个人要经过多少磨难

才能懂得爱的真谛

我知道海的沧桑

是一种很博大的沧桑

谁说没有永恒的爱情

刻骨铭心的思念和等待

人比黄花瘦

我忠诚的伴侣

海风吹拂我长长黑发时

一架形同犀鸟的琴

奏响一曲歌

催我泪如雨下

5

在星移斗转的天空下

有归鸟之翅

一声嘶哑的鸣唳

魂销万里

那是我飞翔的灵魂

当颂歌停顿之后

我看见你独对秋风

发如飞蓬  衣袂静谧

满山遍野的彩虹花

在山角处的那一朵

忍受比路灯更漫长的寂寞

但它依旧艳丽无比

许多过客可以拿走它的灯

拿走炉中火焰

却拿不走它花中之魂

傲洁的蕊

现在归鸟已栖息你的屋顶

我在风声如箫中

呼吸着你的呼吸

血液因奔流而燃烧

我  如蛾向火

一声呼唤

裹着的白霜纷纷凋谢

秋已远去

我们在冬日里互相取暖

进入平淡日子

写于2001年10月17日

发表于《诗林》2002年4期

诗歌评论家未凡的评论：

女诗人顾艳于上世纪80年代初以诗为阶梯登上中国文坛。她是一位多才多艺，多产诗人，多产作家。除诗以外。她已出版长篇小说、散文、评论集等20余部专著。创作如此勤奋，令人钦佩。虽然近些年她把大量时间用在长篇小说、散文等创作上，但她从未中止诗歌创作，我们仍视她为我国新诗坛重要诗人之一。她诗的产量并不削减，诗的质素不断提升。2009年发表在《 中国诗人 》第三卷上的长诗《春色之姿》等，就是明证。以及发表在2006年11期《 星星 》诗刊上的组诗。
         顾艳于1981年开始发表诗作，那时正是我国新诗坛朦胧诗崛起期，以及后来各种流派接踵而至，顾艳既不属于朦胧诗派，也未加入其它流派的合唱。而是以属于自己的抒写方式，以自己的诗歌语言，营造自己的诗歌天地。她诗的旗帜，是对诗歌精神、诗歌语言的苦苦追求。正如她在《 诗歌是一种精神 》中所说：“诗歌不是什么主义，什么口号包装起来的旗帜，它是人类灵魂里，或者说人类的传统中，一种出自‘骨子里的’东西”（2009年《 中国诗人 》第三卷）。她在此文中又说：“正是我们要付出比其他“探索”更艰巨得多的努力，才使汉语言在进入诗歌时变得更为纯粹，更富有生机。”是的，顾艳在诗歌精神，诗歌语言的探索上已经付出了艰巨的努力。
        顾艳的情诗婉约而舒缓，幽怨而凄美，空灵而深挚，隐喻而明快，引领读者走进她情诗独具韵味的境界。

《 秋季 》由互为相联的五首情诗组成。顾名思义，这是发生在秋天的爱情故事。诗中的对应关系是“我”和“你”。“我”向“你”倾诉爱恋和思念之情。
        诗一。以隐喻的意象，委婉含蓄的语言，表达爱的寄托。“船”是“你”的象征，也是爱的载体。“无泪船”表明这爱于“你”没有忧伤。于“我”也没有什么困惑，因为除了“你”“我”谁也不爱。我们的爱像一首颂歌，在彼此心理弥漫。“曾经沧海”出自唐·元祯《 离思五首 》之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句。
        “又是一年秋季”，“你”不在“我”的身边，只能在梦里触摸“你”，梦幻的触摸，引起我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当夜幕刚刚降临，“我们展开双臂”尽情地拥抱，把尘埃般的往事扔在一边。陶醉在纯净而甜蜜的爱情里。
“海雾整夜飘进来”与诗的开头句“在你的无泪船中爱你”所提供的信息，女主人公所爱的人是在海上的船中。所以造成我们的独居，我们的孤独，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女诗人一声哀叹：“一种无法改变的状态”。为不能长相厮守而怅然。

诗二。思念之情，孤独之情溢于言表。这仍是一个秋季，秋季是果园成熟飘香的季节，也是易于产生悲凉感的季节。那分别的凄凉以冷秋的背景衬托，就更为加重了凄凉。“我看见你猎猎秋风的背影”，一个流浪在外的身姿。“我”等待“你”的酒怀，是想装满迎接“你”归来的美酒，但却是注满“你”的飘泊。女诗人发问：“何处是你家园”，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过去了，这漫长的离别，该是多么寂寞，多么难以忍受。诗人以芒草疯长为意象，表达寂寞的加深。“你”消除寂寞的方法，只有面对大海，而对象征爱情的玫瑰，玫瑰“颤悸的火焰”，呼唤“我”的名字，“一个发抖的名字”。这也许是臆想，抑或是虚拟的情节，但：“我知道这是真的；/风的手//牵着我”，“我”感到这是“你”的手在牵着“我”，以及“柳树和海贝的语言”，都是“你”抚慰“我”的最好语言“穿越太平洋”流入“我”的心里，使我们“沉入平安睡眠”，不怕离别与孤寂，只要两颗心相爱就足够了。

读《 秋季 》三，可以使读者从诗人描绘的爱的离别、孤独、悲凉情绪感染中得以舒缓，走进她爱情“清晨的花园”。鸟语花香，残梦破碎，生活在“你”的身边，多么安详，多么欣慰。由于“你”不再流浪，不再惊惶，”我们的爱情已出现了光明，“满天彩虹烟雨”，这是一个瑰丽的情景，“并非虚幻的童话”，是真真实实美好的生活。
        “我们度过四十天浪漫时光”可谓弥足珍贵。那悲凉的季节消失了，海边沙滩，小码头，在清爽的天气里异常恬静。这四十天浪漫时光，已经“驱逐你已住的忧愁”，不再孤零，不再寂寞。
         这“彩虹谷的风”，“这是生活的另一种真实”，令“我”一生一世难以忘怀。女诗人以浓浓的深情，歌颂甜美的爱情如“古老深邃的棕榈树”一样常青常绿。

《 秋季 》之四，女主人公倚立在东海之滨，沐浴着金秋阳光。“她”不是在观赏海边风景，而是在眺望那位海上漂泊者——“她”的情侣。“永恒的手掌握紧忧伤//泪弹进深秋//一滴水照亮孤独”，女诗人以形象的语言，对离别忧伤的描写，入木三分，已臻极致，令人喟叹。接下去女诗人以哲思揭示恋爱中的人，只有经受多次磨难，“才能懂得爱的真谛”。在“刻骨铭心的思念和等待中”，才会获得永恒的爱情。可是这思念，这等待，需要忍受多少煎熬，直到“人比黄花瘦”。“人比黄花瘦”语出自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 醉花阴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是《 醉花阴 》的结尾三句词，是这首词中最好的词句。女诗人顾艳借用这句词，无非表达她刻骨痛彻的离情，有“为伊消得人憔悴”之意。为了“我忠诚的伴侣”所做出的付出与牺牲是值得的。聊以自慰的是，那海风吹来如琴声奏响的情歌，令“我”无比激动：“催我泪如雨下”，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永恒的手掌握紧忧伤//泪弹进深秋//一滴水照亮忧伤”这三句诗形象而深刻，意蕴深邃，是这首诗的佳句。可见女诗人顾艳的语言功夫了得。

《 秋季 》之五，斗转星移，时光的飞逝，终于“有归鸟之翅”飞回来了。“一声嘶哑的鸣唳”，使“我”灵魂飞翔，消魂万里。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时刻。“嘶哑”是经历无数次呼唤，才使嗓音变嘶哑，这呼唤极具震撼力。虽然经历秋风的磨难，“发如飞蓬”，形象不整，但“你”在“我”的眼里，仍如“满山遍野的彩虹花”，虽然经受了秋风的困扰，虽然忍受着漫长的寂寞，但“依旧艳丽无比”。虽然“他”长期忍受孤独，虽然也有人从“他”身边走过，觊觎“他”，但谁也拿不走“他”的心。“灯”、“火焰”、“傲洁的蕊”，皆象征“她”的情侣对爱一颗坚定的心，决不移情别恋。如今，归鸟飞回来了，“归鸟”暗喻在海上漂泊的情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我在风声如箫中//呼吸着你的呼吸”，“我”在音乐声中，与“你”共同呼吸，“我”因呼吸到“你”的气息，而全身热血沸腾，燃烧起火焰般的激情。“我”如飞蛾，不管死活也要投入“你”火的怀抱。这是爱得挚著，爱到死去活来的表现。“如蛾向火”比成语“飞蛾扑火”，更具诗意，更具表现力。“秋已远去”，这伤离别的季节已经离我们而去。冬天来了，虽然寒冷，但我们在一起相互得到温暖，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再也没有离别的忧伤了。
       《 秋季 》组诗是女诗人顾艳的情诗力作，是爱的情感历程的倾泻。同样表现爱的离别与忧伤，爱的困聚与幸福，但表现手法却不与人同，不落古人和今人的窠臼。那别具一格而独特的意象，那鲜明而生动的语言，那优美而深邃的意境，无不深深打动读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