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薇塔：她91岁了，涂黑亮的指甲油，有世上最清澈的眼睛
✦黑白两色本不属于色谱，但对我而言，它们不仅是色彩，更加代表了最极限的色差对比。而这种最大程度的反差，就是最大程度的美，这恰恰是我所追求的。红和绿，色彩的交叠。关联、比例、韵律、尺寸、数量，以及色彩的交融方式，如同美妙的乐章。——柯薇塔·巴可维斯基
许多人一看到柯薇塔的绘本，很容易生出几分质疑：“这不就是孩子式的涂鸦吗？怎么就成大师了？”画得像不像，往往是人们最简单粗暴的评判标准。当然，这是一种接近外在真实的判断方法，但是柯薇塔画的是最贴近内在的真实。为什么孩子们能看懂，并且如此喜欢她呢？因为，孩子们也是这么想的呀！当读者们满足地看完一本故事，回过神来，要连连惊叹，这位魔法奶奶简直是天才！太厉害了！
捷克绘本作家柯薇塔·巴可维斯基（Květa Pacovská）看似随意的涂鸦，却饱含精准细腻的构思与表达。可以说，理解了她的绘本，就是理解了孩子们的所思所想！放下成见，跟孩子们一起去探索去感受去玩转柯薇塔的书吧！就像柯薇塔说的：“一幅画表达的是我们的情感和思想……我的图画不是用来解释文本的。它们自己就是文本……孩子能明白我想说什么，而且，永远不会问我为什么。”1928年7月28日，柯薇塔出生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文化艺术中心——布拉格，彼时的现代艺术浪潮席卷了整个欧洲。柯薇塔的父亲是歌剧歌手，母亲是外语老师，从小她的生活中就充满了书本、音乐与绘画。然而不久犹太人父亲惨遭纳粹杀害，当时年仅5岁的小柯薇塔被迫辍学了。在那段阴霾密布的日子里，就像动画《养家之人》里的帕瓦娜每晚睡前为年幼的弟弟讲故事一样，柯薇塔的祖母也用讲绘本的方式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为她注入温柔平静的力量，也正是这段亲身经历让柯薇塔坚信艺术创作的力量能驱走苦痛和黑暗。二战结束后，柯薇塔在布拉格应用艺术学院的著名立体主义画家艾弥儿·斐拉教授门下求学,她的创作深受现代绘画之父塞尚所提出的“把一切形体都看作几何形体”以及“艺术家应表达主观后的客观”等先锋艺术观念的影响。其实，早在柯薇塔成为名满世界的绘本大师之前，她就已经是捷克响当当的抽象艺术家了。
婚后育有二子的柯薇塔，直到50多岁才真正开始为孩子们创作绘本，当年从祖母的故事里获得的力量得以被继承与传递。她的书极具互动感，可以让读者亲手参与线条、形状、颜色、甚至空间的实验游戏。自1984年出版第一本童书以来，她出版了超过75本书，举办了至少100场国家级和国际级个人艺术展，展出作品包括绘画、平面艺术、拼贴艺术和纸艺等多种形式。1992年，柯薇塔获得儿童文学界最高荣誉“国际安徒生奖插画奖”的认可。
至今，我仍能回想起第一次在美院学姐的宿舍里翻开《1993年波隆那插画年鉴》，第一眼看到柯薇塔的画，天真绚丽、纯粹浪漫、大胆极简，我整个人被吸引得心都砰砰直跳，简直像被魔法击中了一样，实在是忍不住想给所有人推荐她的作品！这一次，我索性把国内已引进的10本柯薇塔绘本全部拿来，与大家一同进入这位老奶奶笔下的魔法造梦空间：01《我的床边怪兽》
“妈妈，不要关灯， 我害怕，我的床底下有怪兽！”如果孩子拉着你的手这样对你说，你会不会第一反应告诉孩子，世界上没有怪兽？但是，就像你小时候被大人安慰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一样，并不能减轻孩子对黑暗无边的想象所带来的恐惧。
魔法奶奶柯薇塔把孩子对黑暗的恐惧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兽，可是这只怪兽却是小莉琪的宠物，它可以变大变小，上天入地，简直是一只蹲在床边的守护神！此时的黑夜在孩子的心里一下子变成了温柔的大宠物，当然可以安安心心进入香甜的梦乡啦！
故事的主人公小莉琪一出场，就是张开双手，正面站立的造型，这样的人物设计完全是孩子式的思维，回想你小时候画的小人儿，是不是都是正面站立？这样孩子们马上就会在莉琪的身上找到代入感。小莉琪接下来告诉母亲，她想要的宠物要抱起来柔软，还要身体强壮，听起来是不是很像妈妈和爸爸给孩子的感觉？其实宠物的形象设定，是小莉琪自我意识的投射。而孩子对于世界的认知和想象，往往来源于家庭生活中熟悉的人与事物。我们来仔细看看莉琪的宠物是什么样的呢？
它有代表强壮有力的犀牛角，可以保护莉琪；它有长长的尖尾巴，还有软软胖胖的、穿着花衣裳的身体；它甚至穿着高跟鞋，就像母亲一样；它有梯子可以上天，还有翅膀可以飞。跟小莉琪一样，它也有一顶小小红帽子。它还有一个可以操控航行方向的船舵，代表着它会潜水。画面里，这只大怪兽第一次出现在莉琪的床头就高举着双手，像是在召唤莉琪，“快来找我玩呀！”这也是孩子对玩伴的内心渴求。其他的设定也充满细节，你看那夜空中乘骑在宠物身上飞翔的莉琪，手里有一根红红的缰绳，暗示她们之间驯养的关系。她们一起出去玩遇到的海怪大boss，身上有尖利的刺，头顶有象征权势地位的皇冠，还有一张血盆大口，看起来威武得不得了！但是呢，它却只是骑在一把傻傻的叉子上。就连大boss的武器都是孩子在生活中最常用到的餐具，大约是小孩子所能想象到的最具有侵略攻击性的武器之一了。
02《奇妙的字母世界》
柯薇塔64岁时出版的这本《奇妙的字母世界》，被誉为“世界最美童书”！正如柯薇塔所说的那样，她希望通过绘本让孩子们能够辨別美、发现美，拥有丰盈的内心。
稚拙随意的笔触，就像刚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孩子。重复写上一整排字母“A”，看上去活泼，随心所欲、东倒西歪的形态，甚至是逐渐失控的一种不耐烦，都像是看到了一个孩子写着写着作业难以集中注意力的样子。深具童心的柯薇塔就是这样用一种让孩子觉得熟悉，亲切的绘画语言，与孩子们平等地交流和对话。这本洞洞翻翻立体书里，A是开满鲜花的小山，B是河马张开的大嘴，C是原本完整的圆圈不小心摔磕掉了一个角，D是触摸得到白芝麻的汉堡，也是爸爸快要撑破的超大啤酒肚！T呢，她身披华服，头顶红帽子，涂着鲜艳的口红，穿着红色的高跟鞋，就像漂亮的妈妈一样，张开双臂，给你热情洋溢的拥抱！
03《数字马戏团》
拿起书，你会发现数数的游戏从封面就开始了！从1到9，就像搭积木一样堆起来的高高房子下面，有一个可以带着房子行走的轮子，也就是我们的“0”。封面的这个“0”采用了镂空工艺，刚好够把小手指头伸进去。2岁左右的小宝宝，尤其喜欢去抠和戳这样的洞洞，儿童教育家蒙台梭利研究发现，这个现象是因为宝宝进入了“细小的事物敏感期”，绘本中其他的互动设计比如可以翻开的小机关等等，都可以促进宝宝的手眼协调能力的发展，还能激发宝宝的探索欲！
再来看怎么数出1-10，伸出双手，从左手的“1”数到右手的“10”，打开折页弹簧机关，会发现从左手手心弹出的数字惊喜，把它们拉长贴近右手手心的镜面，就是一幅神奇的空间画！在这里，每一个数字都像是拥有自己的个性。你看，当小老鼠跳起来，数到3就形成了跳跃曲线的数字“3”，多妙啊！
数到“9”的时候，需要把书里前一页的“6”倒过来看，多么调皮！再往后数，谢幕鞠躬的小丑形成“7”的体态。最后的隐藏机关打开，会看到一支笔，一朵花，一棵树，一弯月……至此，小宝宝就能将生活中喜爱的一切都数出来啦！
04《颜色的故事》
“为你的空间上色，为你的脸庞上色，为你的心灵上色，为你的宇宙上色。”— 柯薇塔·巴可维斯卡1993年，柯薇塔的《太阳是黄色的》（The Sun is Yellow）和《午夜探险》（Midnight Play）两本书同时入选意大利博洛尼亚国际童书展的最佳童书奖（中信引进版本中译名为《颜色的故事》）。在柯薇塔的眼里，“白色是最美的颜色，因为她是那么纯洁干净。黑色是最美的颜色，因为她包含了所有的颜色。”哪怕是灰色，也不简单，从灰白、浅灰、深灰、慢慢过渡到很黑很黑，灰色有着无比丰富的层次！用色彩可以画出冷冷的银白色的月亮，也可以描绘暖暖的黄色的太阳，每一种颜色都是最美的颜色，手握彩色的画笔，你就能施展一切神奇的魔法。
柯薇塔擅长用色彩构建形状和空间，并放大它们的情绪赋能。她设计的每一支彩笔的小房子里都住着一位色彩小人儿，当你转动书里的一个颜色轮，会有不同颜色的害羞小人儿出现在小方框里跟你打招呼，就像认识一个新朋友。当颜色们和雨点一起跳舞，天空就下起了彩色雨，世界开始变得缤纷多彩。魔法奶奶不忘在最后提醒：“颜色还可以是好玩的，伤心的，吵闹的，安静的。”是呀，颜色是有温度有情绪的，画的颜色就是心的颜色。05《午夜探险》
大幕拉开，敲着鼓走出的演员用长长的彩色尾巴撩开了厚重的灰黑色大幕布。“月亮很喜欢看演出，于是就从天上走下来，跟小丑一起走进剧场里。”
这一页，柯薇塔给月亮画了一个长长的梯子，好让她走下来。还设计了一根麻绳，把月亮给拴住。孩子们可以手动扶着月亮下楼梯。好戏就要上演了，来看看演员表，什么？乔达内·敲大鼓、维尔纳·吃不饱……这是些什么名字哟！取得多么随意又孩子气！更妙的是，为了表现这些演员在台上要表演各种角色，柯薇塔设计把每一个角色形象都裁成了三条，在来回翻动的过程中，就完成了角色形象的的换装！
06《亨塞尔与格莱特》
故事出自格林童话，更为广泛流传的版本叫《糖果屋》。柯薇塔演绎的这个童话绘本在网上能查到的资料非常少，亚马逊上甚至有人留言这本书里压根就没有画，的确，乍一看整个画风似乎太随意潦草了，但如果因此而放弃看下去，那就太可惜了！整本书的线条不仅仅潦草，而且看起来让人非常不安，甚至内心发慌，为什么呢？想想这个故事，一对兄妹被父母骗进森林丢弃了，又遇到了想要吃掉他们的老巫婆，整个故事的基调都很暗黑，是不是开始觉得这个画风很符合这样的氛围？
底色几乎都是让人绝望不安的纯黑色。只有在燃起希望又暗藏危险的几个画面里，用了大红色的底色，分别是：表现月亮照耀着白色小石子指引兄妹俩回家的路时，兄妹俩看到甜蜜诱人的糖果屋时，还有白鸭子背着兄妹渡湖时。直到把整本书看完，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本用兄妹俩的视角来叙述的图画书！作为如此经典的童话，演绎它的版本有无数种，然而柯薇塔的这个版本却最叫我印象深刻，就像一位大学的文学老师评价的那样，柯薇塔这一系列经典童话绘本——为经典故事提供了创造性的解读范本！
07《卖火柴的小女孩》
用铅笔和大面积碳粉绘制的街道，细致尖锐的笔触，让人感觉整个街道都被刺骨的狂风肆虐。雪花纷飞的寒冬，一片灰暗、大大的黑色房屋中间有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拼贴纸，这张纸则被柯薇塔用来指代卖火柴的小女孩，就像寒夜彷佛随时要吞噬掉蜷缩在街角的小女孩一样。在接下来全黑的画面中，用白线勾勒出一双赤脚在走动的特写。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让人心疼。
象征希望，也意味着幻灭的火柴却有着丰富的色彩，正好对应点燃火柴带来的美好幸福的幻想。当火柴燃烧时，柯薇塔巧妙的采用了一整面银箔表现耀眼光芒。翻到封底，幻想中带着叉子走向小女孩的那只烤鹅，眼角还挂着泪珠，彷佛连烤鹅都在同情小女孩。08《小红帽》
骄傲的魔法奶奶可说过了，我才不愿意重复自己呢。即使是在给读者签名时都要认认真真地签绘得不一样，每本书里都有让人惊喜的新的形式、创意和突破。
对经典童话小红帽的演绎里，柯薇塔也提炼出了不同寻常的关键点——花。花出现了四次，小红帽被大灰狼诱哄到偏僻小路上后，满心满眼都是鲜艳的野花，差点忘记了自己出门的目的是看望外婆，这一耽误甚至间接导致了外婆被大灰狼吃掉，现实世界里可不一定会有好心勇敢的猎人来救外婆呀！最后一页，比三个小红帽还要巨大的红鞋子，是小红帽内心警示的具象化。当孩子们看到这里，也一定会记得小红帽的最后一句话“我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再也不独自离开大路了。”
09《彼得与狼》
《彼得与狼》是前苏联作曲家普罗科菲耶夫为儿童写的一部交响童话，完成于1936年春，同年5月2日在莫斯科的一次儿童音乐会上首次演出。有趣的是，书中彼得的整个头被平涂成了草绿色，句子的排版则特意被横过来放置。当我们按照句子的方向看彼得时，他的脸就像站在一块大草坪上。当彼得的爷爷出现时，整张脸都涨红成了猪肝色，就像他一脸生气对彼得发出危险警告。最有趣的则要数这一页：“原来是一只猫，正悄悄地穿过草地往这边溜过来！”一只毛发蓬松的想要吃掉小鸟的红色大猫赫然出现，下一页是代表草丛的纯黑色镂空格子，当彼得透过草丛看到的猫可不就是这样若隐若现的画面吗？
10《小小花国国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很小很小的国王，他的小小城堡里种满了美丽芬芳的郁金香，可是小小花国国王却还是不开心，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终于有一天他明白了，他还缺少一个——公主！于是，小小花国国王出发去寻找他的公主…….这是一个世上最最温柔的爱情故事。国王再尊贵，郁金香再美，没有爱人与之分享，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可值得珍惜与开心的呢？
你可能已经发现了！在柯薇塔奶奶的每本书里，几乎都有一个银白色的大月亮。在月色的照耀下，莉琪骑着怪兽回家；在月亮的注视下，午夜剧场开始了稀奇古怪的精彩表演；在月光和白石子的指引下，亨塞尔和格莱特找到了回家的路；在最后一根火柴即将燃烧殆尽时，月亮戴着奶奶的花袖套出现在卖火柴的小女孩面前；当小小花国国王与公主的幸福时刻来临，月亮与郁金香一起微笑见证；在数字马戏团里，月亮偷偷的躲到了演员们中间，一起愉快地玩起了数字游戏……
月亮就像柯薇塔一样，静静地看着发生在画笔下的一切故事。现实世界里的魔法奶奶柯薇塔也有一头银色的白发，她涂着黑亮的指甲油，戴着酷炫的银戒指，用她那双世界上最清澈澄明的眼睛，对着每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大人和小孩微笑着，带我们走进她那充满爱与梦的神秘魔法世界。来源 | 小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