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甚至不敢立下一个flag
因为朋友的一个“在看”,我发现了这个叫做“应童说”的公众号,开始围观她发起并以身作则的“狂野地写作”实验。
她说——
很多人会觉得我学历低,我没有受过写作训练,我没读过多少书,所以我写不出什么文章。这样的因果关系是在意识层面构建出来的。而天赋显然不在你的意识层。
写作练习的基本单位乃是定时或定字数演练,比如一天写一个小时,或者一天写三千个字,随便你怎么写,不管怎么样,都必须遵守,并写完整个阶段。比如给自己定一个月的时间,这样你就等于持续性写作,写出了十万个字。这相当于一本普通书籍的厚度。
我推荐大家自由书写,就是从自己最初的意念写起,透过自由书写去连接自己的写作天赋。我称之为“狂野地写作”。
它的特点是:
1、不停地写
2、不要删除
3、不要担心语法或标点符号
4、放下控制
5、别思考,别想着逻辑
6、想到什么写什么,允许任何能量透过文字释放出来
心很明显地动了一下。
一天写三千字,放松地、恣意地写——只呈现此刻,不自我批评;只展露思绪,不顾忌对错;逻辑也好,遣词造句也罢,连标点符号都不考虑,只是:写,写,写!
这样的书写仿佛卸掉了一切枷锁的奔流喷涌,想起来就觉得酣畅痛快,真可谓“狂野地写作”!
我立刻决定追随她,也给自己一个由头——写起来——毕竟,距离上一篇更新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今年发布一百篇”的誓言也言犹在耳呢。
可是,文不加点的书写需要多高的造诣?那样的文字功夫我不敢说自己具备了。每天交出至少令自己满意的三千字,需要的时间可长可短,我不敢保证每一天都真的能有这么一段长短不定的时间。
若只是呈现自己一念之下的最粗糙状态,这种“本真”当真具有存在的意义吗?作为一个语文老师,难道不是应该对文字存有一份敬畏、珍爱之心,难道不是应该在写作时暗怀一种工匠精神?
清明时节,读好友的公众号文章,谈及遗嘱。
还只是读了一个标题,心下已是一片惶然:“什么?已经要开始讨论这个问题了吗?我还什么功业都没有做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写下,怎么有脸面奢论遗嘱?”
那一刻是真的慌了,也是真的想振衣而起,去实现我渴望实现的梦想,去付出我乐意付出的辛劳……然而在那一刻之后,冲动平复如潮汐,我照旧在闲散岁月中荒废成了一片沙。
历数我的“挑战史”“计划史”“誓言史”,无一例外,毋庸置疑,那就是一部部“失败史”——难怪减肥始终毫无成果,“食言而肥”说的就是我嘛。
既然“每天跑步”“每天不吃晚饭”“每天读书摘录”“每天学英文”“每天练字”等等等等的计划全都变成了“偶尔”“隔三差五”“时不时”“再也不”……而宣告全线溃败,我又怎么有勇气相信“每天三千字”可以被变成现实?
我太了解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了。
“真想干点儿什么”和“我知道我干不成的”两种念头在我心里来来去去织成了一张网,而远方那个一旦决定就动笔的女人已经写到了她的第八篇——每天三千字。
今天是我阴历生日,一大早家庭群里热热闹闹都是祝福。其实,我和朋友们素来是过阳历生日的,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一小群亲人,会每年在这个日子提醒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呀。”
听起来有点儿好笑,也有点儿暖。就好像:不管这些年来是怎样在外面的世界里奔走、挣扎、立足,建立自己的版图;可是家人围坐时 ,聊得最开心的永远都是小时候的各种糗。
QQ会提醒你哪一位好友哪一天过生日,提醒你送上祝福。可是,如果已经到了需要提醒的地步,那位朋友便也早已习惯不再期待来自你的那份祝福了吧?而家庭群里的长辈的祝福,阴历生日这一天的祝福,并不是机器设置的提醒。
我于是忽然打开电脑开始写——是因为忽然想起长辈们曾经给过我的期盼。
那期盼曾经是学生时代的“考个好成绩”“力争上游”,曾经是最初踏足社会的“清清白白做人”“凡事靠自己努力”,从来最朴素不过。寻常人家的寻常父母,并没有给过我了不得的压力和不切实际的热望。
那么,四十四岁的我,呈现给父母亲人的现今模样,是什么呢?他们能想到吗——
这么多年来我在训练自己韧性的战斗当中屡战屡败,从无胜绩。
因为行动力的不足,我一直没法对自己进行清晰的定位——不知道哪些事情是我根本不适合去梦想应该尽早放下的,哪些事情是因为付出的努力不够而需要继续坚持的。
我想,我的怀着朴素心愿的家人们,固然不会因他们的孩子成年后未能功成名就而失望,却一定会因我的懦弱与懒惰而深深遗憾吧……
毕竟,父母已老,现在跟子女说话早就变成了“我只是提个建议,决定权在你……”也只能深深遗憾在心底罢了。
我从来没有打算为家人而活,但是回顾长辈亲人的前半生,懦弱与懒惰实在不是家中门风。稚子当前,我也得注意形象……唉唉,这么一想,便觉得一个月(特别是中年妇女的一个月)其实也不是如何漫长。
不试试,怎么知道其中的甘苦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会输得多难看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一定不会成功呢?
我就真的开始写了。
写了几行字,上网课的豹子需要帮助。
又写一段,小狮子张着大嘴来了:“妈妈,塞牙!”帮臭小子拔一小截儿菜叶,发现牙齿上的一个洞,牙签能伸进去一段。
赶紧叫孩子爸来,商量明天去补牙。
补牙时间怎么安排?得先查课程表,网课大于天。
“我呢,我呢,我的牙齿要不要补?”豹子急着问。
“姐姐,补牙是不是很痛很痛?我不要补哇,不要不要不要……”狮子忙着为明天发愁。
补牙的细节讲一讲,孩子才能放下包袱见牙医;当然见了牙医往椅子上一躺是没有不害怕的,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半小时过去了,张牙舞爪的太阳换了一张欲拒还应的脸,勾着人——出来活动活动吧?是时候啦!海风浮动着凉意,草间积了整整一白天花的香……猫猫狗狗们,也该遛一遛呢……
院子里猫猫狗狗早就穿好了鞋子带好了足球、水杯,跨上单车,一声声唤——这个时候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合上电脑,顺应天时民意,海边街走起!
六点半,疯到衣衫尽湿,头发粘在红通通小脸上的孩子们回家了。饭前可以看一集动画片。我带大狗狗阿旺出门晚间散步。七点钟回来开饭,晚饭后收拾一下就冲凉。趁着孩子们洗澡的时候匆忙打开电脑,二十分钟后,又到了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间。现在我去当故事大王,顺便祈祷自己陪睡的时候不要过于投入把自己哄着了。
就算把引用的那段话也拿来计数,仍差五百字。
你看,如果不亲身写一写,便不知道向来以为惯于书写的我,写满三千字也并非易事。
你看,写作就是一种袒露——
一旦决定以这样的频度书写,我就是打算彻底暴露自己的无知无能、浅薄偏见、倾向立场、喜怒哀乐了;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情绪中的高光低谷正面负面,就算我想要遮掩,也是无能为力了。
在陆续写下之前的80篇期间,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感受到写作的激流奔涌、欲罢不能;也曾经更多次陷入自我怀疑,在“哪些内容哪些人事应该被排除在书写范围之外”“我写下的东西是不是值得写下来、值得给人看”“在大的速朽的宿命之下追求此刻写下的永恒是不是很可笑”等一系列的自问当中良久停笔,在写写停停停停写写的循环当中倍感疲惫。
我想也许有很多人是和我一样——在思前想后的头脑拉锯战当中徒然耗损消磨着激情,乃至整个人生吧。
现在回想起来,过往的生命当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抉择,是通过别人的劝说和自己的理智而做出的。无论选择继续求学还是立即就业,选择专业发展还是管理转型,选择加入还是离开,选择这个人还是那个人……无论头脑拉锯战曾进行得何等激烈,最终,无一例外地,我听从了内心的声音,而且落子无悔。
所以,天性就是这样不受羁绊束缚,内心的声音汩汩滔滔不肯沉默的人,就不必再给自己设置那么多的灵魂追问了吧!能写不能写,值得不值得,凋朽有多快,永恒是多长——不管是谁说了算,总之要写着写着才有答案。
就算屡战屡败,也不能不屡败屡战,战斗的姿态,奔跑的现在进行时态,恐怕才是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