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我成为我
三毛是我少年时深爱的人。
她的书当年一一读遍后来一读再读,再后来,推荐给我的女儿和学生读。
曾经有“考据派”人士不惜投入重金“重走三毛路”,并指出她书中所讲述的一切并不真实存在。我曾经对那些人恨之入骨。
走过的路看过的人一天天多起来,这恨意早已消弭。我自去选择自己乐意相信的东西,有些梦早已密密实实编织进生命的脉络里,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戳得破了。
两年前推荐《撒哈拉的故事》给现在九年级的文创班孩子。我说:
“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和三毛有莫大的关系。她过自己选择的生活,在贫瘠的沙漠当中,开出五光十色花朵。这需要大勇气,也需要大智慧。”
今年夏天我和七年级的孩子们读同一本书,又有新收获。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比三十年前的自己读出了更多的东西,导读时选取的切入点与两年前亦颇不相同。
这实在是有趣而意味深长的阅读体验——
一方面,依旧感觉触动深深:在读《白手成家》的时候眼眶酸胀,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读《哭泣的骆驼》时感受到身心被撕毁的剧痛……
另一方面,关于“人生抉择”的话题,关于“自我珍视”的意义,我比之前的体会更深更切。
文创课素来是两节连堂。
今天第四节课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没有人要求,没有人号召,也没有事先的约定——由七年级(10)班和(12)班两个班各一半学生拼成的文创班一片寂静,所有孩子自发地,直接无视了铃声,也一并无视了窗外其他班同学的好奇围观与高声询问。
孩子们沉浸在撒哈拉沙漠的寂寞荒凉与活色生香里。我索性也坐下去,坐在讲台台阶上,和我的两位“护法”李爻、罗兴扬一起。
蝉声响亮。整间教室静静地,在夏日的酷热里一呼一吸……
七年级的课程马上就要结束了,孩子们的八年级,我不确定自己是会在哪里。但是这个上午的相得相知,伴着微微涩意的甜,将长久留存记忆。
少时读三毛,一生不容易成为物质的奴仆,被生活琐事羁绊,不容易被他人的议论左右,不容易受权威意见控制而失去自由灵魂。
少时读三毛,更容易对生活保有新鲜的好奇,练就苦中作乐的本领,对人对事常怀深切的关怀与悲悯。
少年时读三毛,以为她写作的核心词汇是“爱情”,带着一颗预设成粉红色的心去读。
中年时再读三毛,发现书的核心、人的核心、人生一世乃至生生世世的核心,永远是“选择”二字。
择你心中所爱,不妥协;爱你之前所选,不怨怼——幸福起源于此,概莫能外。
关于《撒哈拉的故事》,其实有许多话想说,近日却没有铺展开来详论的时间与心境。
留待日后,也许会择几句话出来拎动全书,把一本书当成一节课来上——纲举目张,触一及三,与知音者同享“借由一本书印证一种人生”的乐趣。
夜风徒具其形,却并无凉意。
缓步走到天桥上去,四下望,而今夜的“超级红月亮”终归是缘悭一面。就停住脚步,看周围建筑亮晶晶的样子,看桥下车灯汇集的河……
有人行色匆匆擦肩而过,有人慢悠悠走得笃定散淡。我是他们中的一个——我怎么就从迢迢北固投奔到这座城市里来呢?怎么就恋恋不能舍地扎下根来呢?
三毛和她的书,是促成我之为我的缘由中细小而鲜明的一股——这是毫无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