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集》第十四期||数载备尝诗病苦 一书读罢齿留香
闹市行吟花佐酒 玉盘烹饪海生烟
作者简介
王步琴，网名淡若烟云，江苏淮安人。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协会、中诗协研究会、中国诗歌报会员，江苏省诗教先进个人，淮安市清江浦区老年大学诗词研究会副会长，淮安市诗词协会副秘书长，《淮海诗苑》副主编，中诗协创作部主编，中华诗词学会女子工作委员会三群编辑。江苏诗词学社、江苏女子诗词主编。《掬浪江淮海》、《江淮翠黛应时馨》、《诗海桨声》 诗集主编。淮安市秋月正红读书会高级顾问。作品除发表在各大网络诗词论坛外，部分作品发表在《中华诗词》、《中华诗赋》、《江海诗词》、《江苏楹联》、《上海滩诗叶》、《中华女子诗词》、《当代女子诗词精选》、《当代诗人精选》、《当代名人录》、《百年丰碑·中华儿女风采录》、……多家报刊杂志。自著《烟云集》。
振衣归隐红尘外 泛棹长歌碧落间
数载备尝诗病苦,一书读罢齿留香
——略谈王步琴诗的特点
张玉银
王步琴女士的诗词集《烟云集》即将付梓，我十分荣幸得到她的信任，让我首先捧读书稿，给我留下了“一书读罢齿留香”的美好感受。
毫不夸张地说，书中满目珠玑，我仿佛感到淮安的天空正在升起一颗诗星。在她的诗集里，与人相同的大路货、无病呻吟的凑数诗、空喊口号的“老干体”基本上被屏蔽。她的诗，如同行云流水，气势磅礴，在意象选取上新风拂面，在造句上想象丰富，在谋篇布局上结构严谨。她的诗，立意有高度、写景有温度、抒情有浓度，咏河山、题花鸟、纪胜迹、赋盛概，无不给人一股清爽的美感，这都是她重谋篇、爱推敲、善锤炼、细打磨的结果，同时也是厚积薄发、不断进取的结果。
总之，读罢此书，如同饮一杯明前新茶，令人回味，荡气回肠。想说几句，不吐不快。为什么我说“数载备尝诗病苦，一书读罢齿留香”？因为她的诗大致有如下三个特点：
一、立意求新
诗在立意上，求新求变，这是诗人们共同追求的目标。作诗前就要选好角度，写出来的诗才能与众不同，同时，也不能老是沿着自己取得一点成绩的老路前进，而是应该向着自己没有涉足的方向探索，诗才能带有诗人的鲜明个性。诗人正是这样一个人。例如，《珠穆朗玛峰》：
拔地冲天神鬼愁，轻声恐晃度人舟。
高怀厚积千层雪，冷眼尤看万世秋。
勇往当时多绮梦，荣归若个不风流。
谁能借我凌云笔，绘出青霄日月浮？
此诗的立意，说此峰不同凡响――极高、极冷，借以抒发诗人胸中“绘出苍穹日月浮”的情怀。实际上诗开头两个句直接抒情,侧笔写景。珠峰高到“神鬼愁”、“轻声恐晃度人舟”的程度，冷到“厚积千层雪”、“能看万世秋”的程度，这一“高”一“冷”准确地点中了珠峰的“穴位”。“千”、“万”非实指，而是言其数量之多。“轻声恐晃度人舟”很妙,可有四点说道：一是应用了通感，声音是听觉，晃“度人舟”是视觉，由听觉转化为视觉；二是有李白《夜宿山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思维方法,但李白所宿之山高不能与珠峰匹敌；三是“度人舟”，来自佛家，佛教将喜马拉雅山当作圣山,佛经讲的“须弥山”就是喜马拉雅山，而珠峰则是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佛教讲“净土”、“佛国”、“极乐世界”等在天的极高处，这里是说声大不便佛度众生,唯恐晃动度人舟,而经不起风浪。四是进一步暗示此峰极高和登山之艰难，同时,为颔联、颈联留下伏笔。“高怀”、“冷眼”的锤炼，颇见炼字、炼句、炼意的功力，古人说作诗炼字不如炼句，炼句不如炼意。这二句诗扣题、贴切、形象、生动，珠峰怀抱不可谓不高；千年积雪不化，眼睛不可谓不冷。眼睛都如此感受到寒冷，身体其它部位又何以堪？如果不采取一系列保护措施，上不去下不来，这就暗示了登山者的艰难，又为颈联作了很好的铺垫。但是，多少人“勇往”、“荣归”，人不屈服于自然，而要挑战自然、征服自然，这就为尾联的抒情积蓄了足够的能量。“青霄”即苍天。诗人要用“凌云笔”作画。由此可见，诗的立意新鲜，又有大胸怀和大气魄。又如《追梦》：
年少曾经爱赋诗，只因生计梦迟迟。
南漂北上虽辛苦，春去秋来总费思。
足下铺笺随绪展，絮中逐韵任心驰。
如今鬓白终如愿，不欠钱财独欠时。
这首诗，立意是说作诗是诗人的一个梦，少年时爱作诗，但家境不宽，为“生计”奔波，没有什么成就。现在家境宽裕了，依旧爱作诗，此时人已变老了，暗示里出大器晚成，可时间不够用了。
立意虽简单，但写得较充实。诗，拐了好几个弯，其实这种拐弯也是在立意之中。诗人颇谙意在笔先之道，不是脖子挂铃铛——想到哪写到哪，也不是任笔驰骋纵横、犹如脱缰的野马毫无约束。
此诗是流水式的章法，以时间为轴，从年少写到年老。诗中绕的几个弯是：第一弯，“南漂北上”，写地域迁徙不定；第二弯，“春去秋来”，写时间推移诗绪不停；第三弯，“足下铺笺”，诗在心里酝酿，随时随地；第四弯，“絮中逐韵”，诗在事中运筹。“絮”当作“絮叨”解，家常事或啰啰唆唆的事情。就是说，尽管家境不宽，琐碎的事很多而诗一直如影随形。是啊，工作和生活本来就是诗，全凭诗人一双慧眼去发现、聚焦、挖掘，但诗又高于工作和生活的本身。这些诗句，看似平常实艰辛，它不亚生活的艰辛。从这首诗的立意和写法，都在求新求变。
二、想象丰富
诗，从整体上讲要有点气魄的，这个气魄从何处来？在于诗人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心胸和丰富的想象力。诗不是山水风景的再现，而是要将诗人的雄心壮志和要表达的思想感情凝聚在笔端。有句广告词说：“天有多大，心就有多大”，诗人要学古今圣贤的胸怀，将自己放在“大我”中去作诗，诗人如果处处体现“小我”就景临摩，其诗不可能有山水风景那样好看，在有限的篇幅里不可能描绘出某景的真实，其诗的可读性将大打扣折，风景诗尤其要强调给人身临其境之感。诗人也深谙此道。例如，《武夷山》：
双峰拔地竞风流，溪水潺湲猿鹤啾。
春至危崖青长掩，冬来虚竹绿相酬。
群仙欲与云争胜，游子何如自觅幽。
会可乘槎云汉上，笑将名姓九天留。
诗的开头不落俗臼，给人以双峰对峙，山如刀削斧劈，显示出山峰的凸兀，点出了山的气势。人在九曲溪中乘筏顺流而下，仰望山峰迎面而来，诗句情景双置。颔联、颈联写四季山色的青翠如染，游人如约而至。尾联由乘筏想象乘槎云汉上，似说到银河里遨游，其实再次衬托出山高耸入云，“笑将名姓九天留”，要在倚天的绝壁上题名留姓，这种大胆的想象令人称奇。可见，想象是诗人作诗的翅膀，没有想象，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尾联了。“竞风流”、“猿鹤啾”、“群仙欲与仞争胜”、“会可乘槎云汉上”等都是放飞想象的翅膀而得句的。又如，《西岳华山》：
拔地冲霄只等闲，万人莫破一夫关。
云台紫阁云台逸，玉女丹祠玉女娴。
极顶莲花承雨润，悬空栈道截途弯。
若论千古谁能越，试剑天梯咫尺间。
这首诗异峰凸起，想象让人惊叹，一改女人的温柔、细腻、内敛的品格。作品大气，表现了她豪放的风格，似乎得到了苏辛的真传。首联写华山的险峻。华山在五岳中，要说险峻它占首要地位，登山的台阶陡、窄、险，台阶如直立的天梯毫不夸张，并且有一段栈道以一条铁索为抓手，有恐高症的人可能无法通过，只有望峰兴叹了。诗的开头，“拔地冲霄只等闲”, “拔地”、“冲霄”，都是强调山势陡峭。“只等闲”是说很平常、很轻松，山势陡峭险象环生是平常事，正话反说，更增强了诗的张力。民谚说：“自古华山一条路”，名不虚传，诗人有切身感受。于是，就有了“万人莫破一夫关”的诗句，用在此处再贴切不过了，这句诗是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脱化而来，这个诗句人们不陌生，但炼这个句子也得下一番琢磨的功夫。以“破”替“开”，炼字也是非常到位的。颔联、颈联写山顶美景。华山共有五峰，即东峰朝阳，西峰莲花，中峰玉女，南峰落雁，北峰云台，风光各有特色。诗句用了“云台”、“玉女”、“莲花”、“栈道”几个名词组串，由丰富的联想而得句。自隋唐以来，李白、杜甫等文人墨客咏华山的诗、碑记和游记不下千余篇，摩岩石刻多达上千处。自汉杨宝、杨震到明清冯从吾、顾炎武等不少学者，曾隐居华山诸峪，开馆授徒，一时蔚为大观。用几个地名、栈道、景点名嵌入诗句包含了丰富的内容，也比较妥贴。同时，暗示山上有很多人文故事。尾联写议论或者说感慨，实际上就是抒情。“若论千古谁能越，试剑天梯咫尺间”。“试剑”当指试剑石，一剑劈开，唯从石缝中通过。这里还有故事，华山有劈山救母石，在华山莲花峰顶翠云宫旁，有一巨石从中间裂开，形似斧劈，故名“斧劈石”。据传说，该石是《宝莲灯》故事里的华山三圣母之子沉香劈山救母处。同时，诗人联想到金镛先生《射雕英雄传》中华山论剑的故事，暗用此典，将“论剑”二字拆分和改造，分别镶嵌在两句诗中。发表议论，是说华山尽管高耸、陡峭难登，但射雕英雄只要拔剑，可以从天梯劈山开路的，好大的气魄，真是人定胜天啊！再如，《谒茅盾故居》：
堂前瞻望仰仪风，低语春蚕子夜中。
山水应添文脉气，至今墨浸满天虹。
开头写实，来到茅盾故居前，敬仰老先生的仪风。承句，小声自言自地说《春蚕》、《子夜》等，诗人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来的。《春蚕》、《子夜》都是茅盾先生的代表作，不知道的人从字句中也读得懂，句子通顺。不是全篇连用一大堆好象批发来的书名号，生怕读者水平低，不知道。用典无痕，才是诗人造句的功夫。“山水应添文脉气，至今墨浸满天虹”可否说造句出人意外？山水都因为茅盾这位文学巨匠的熏陶，显示出温文而雅的文人气质，山水也活了，也具有人的灵性，可见，诗人对茅盾先生极力崇拜和称颂！但是，这种赞颂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通过“山水”、“文脉气”、“墨浸”、“满天虹”等意象来实现的。我要指出的是，最后两句诗完全是诗人的想象，通过诗人的丰富的想象，才使这首诗给人的美好享受，比那些临摩风景的句子强得多，诗人想给读者一个灵动的气场。
三、灵光闪烁
诗要灵动，诗人首先要有一点灵气。诗人的灵气，靠平时知识的累积和对事物的仔细观察、认识。诗不是生活真实的再现，但是离不开生活，也不能违背生活，生活是诗的母亲。举个真实的例子，有一位“雕塑家”雕几头黄牛，将牛雕成露齿笑的神态，牛的上下门牙很漂亮、很整齐。但有人觉得怪怪的，可又指不出问题的症结。殊不知牛天生无上门牙，几座牛的雕塑是典型的“雕牛添牙”。显然，“雕塑家”无生活基础，没有对牛作一番细致入微地观察，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位雕塑家的“灵气”违背了事物和生活的真实，牛的憨态可掬这种灵动是可以，硬将牛添了上门牙是不可以的。我曾参观一个关于唐僧师徒故事的地方，有一副对联联文说，唐僧师徒修炼成仙，唐僧是佛教徒，追求成佛到极乐世界，而道教追求成仙到诸如蓬莱等三座仙山（方壶，蓬壶，瀛壶 ）等仙境，这也是不了解宗教张冠李戴的结果。诗人恰恰相反，可知她作诗前做足功课的。例如，《崂山》：
造化谁持海岸边，画廊九水紧相连。
太清殿倚老君麓，玄武峰叼鬼斧船。
烟雾风摧飞细雨，潮声谷挤入青天。
如能世俗皆抛却，此处长居定比仙。
该诗写的主要内容是青岛崂山那座道观，从“太清殿”、“老君”、“玄武”、“仙”可知，诗中用语都是道教的行话。最能体现诗人灵气的“玄武峰叼鬼斧船”、“烟雾风摧飞细雨”、“ 潮声谷挤入青天”，“叼”、“摧”、“挤”三字，这里的形象思维使诗闪光。由于使用这三个字都有拟人的功效，诗活了起来，灵动感油然而生。要说诗眼，我认为这应该算，诗眼就是诗中最出彩的字或词，“挤”字更能体现诗眼的特征。要说通感，“潮声谷挤入青天”应该算，“声”是听觉，声音无形，用“挤”字，使无形的声音变成有形的物体了，读了这句诗香味缠人、余音绕梁，我由衷惊叹诗人炼字技法的高超。通感使得这首诗灵光闪烁。又如，《观览染坊》：
赤紫橙黄风里飘，犹如仙子下琼瑶。
天上人间齐动作，万丈长虹汇一瓢。
这首诗隐约透露一点空灵的感觉。空灵，灵活不可捉摸。此诗空灵写法还有商榷的余地，但也有迹可寻。诗的起句从侧面以四种颜色来写染坊，染者上色也，暗点题。但从侧面写又不能太野，写与题无关——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那是跑题，诗人写的颜色与题关系紧密。承句写染工的美丽的体态和动作的轻盈。转句写布晾晒在空中随风舞动。合句抒情，写晾晒的五颜六色的布料如同一道彩虹，而这道彩虹是通过一瓢染液染成的。诗句都在用侧笔，没有正面写。诗的情节简单，染坊很小，但作品的空间宏大。联想到王勃《山中》：“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空间上的遥远、时令上的秋晚，诗的张力超乎寻常，这是一种空灵。陈子昂《登幽州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时间上的绵长、空间上的阔大，道出了欲归之人不可言状的心境，这也是一种空灵。由此，《观览染坊》也可以嗅出空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