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孙少平的诗和远方10安锁子:惠英,她人那么好

作者/踪影

傍晚时分,我回到了大牙湾,走进宿舍,撩开蚊帐,迫切地倒在床上。我要好好睡上一觉。疲劳正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剥蚀着我的身体,骨头像散了架,浑身上下困乏疼痛。此时此刻,一切的需要都不再是需要,包括饥饿。我刚要躺下,安锁子下了白班,从食堂吃饭回来了。他一见我,就大呼道:啊呀!少平,你咋回去这几天,就把自己熬成这个样子了呀!

我蹬了眼睛,说:你小子大呼小叫什么,我怎么了?

你像是得了场大病呀!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比下井上来没洗还要黑哩。

嗯,你小子别烦我就好,叫我美美睡上一觉,就好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打饭去。安锁子说着,就出去了。

我这才拉拉枕头,要躺下了。枕边儿,掉出一张小纸条,写着:少平,安锁子说你回老家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呀!

瞌睡和困乏,一下子被这张小纸条给赶跑了。我歉疚地自言自语:惠英姐,对不起!

安锁子打了小酥肉,馍馍和小米粥,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少平,快趁热乎吃吧!

我起身撩开帐子,安锁子捧着饭盒站在我面前,眼睛明亮地看着我。我懒散地摇摇头,说:我还真吃不下呢!

安锁子一下就爆了,说:你小子还真是熬到份上了,我安锁子对谁这样贴心贴肺过?你不吃是吧?

锁子,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搁那儿吧!我睡醒了吃还不行呀!我放下帐子,倒头就睡。原本是想谁睡会,起来吃了饭,再到惠英姐那儿去看看的,谁知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7点多了。已经睡了十三个小时。我匆忙起床,安锁子他们都吃了早餐,正要上班去。我埋怨道:锁子,你咋不叫我呢?

我想叫你,你说睡一会吃饭哩!可是我看你睡的实在是太香了,就没忍心叫你。你这样,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可别把自己给搞垮了。

正如安锁子说的,我还真有点儿浑身上下都是酸痛,嗓子痛的跟冒烟儿似的,头也晕沉沉的。我心里明白,是感冒发烧了。安锁子急匆匆地要赶去上班,我就没敢说出真实的感受,只说:那好,今天我再休息一天。

安锁子忽然声音柔软地说:那你一会儿吃点饭啊!别饿晕了。

我嗯嗯了一声,说:你走吧,别再磨叽了。注意点儿,别松了安全生产的弦儿。

安锁子回头笑笑,说:放心吧!

快中午的时候,惠英姐来了。她见我睡得像泥一样,便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惊慌地说:啊!这么烫啊!少平,你发烧了呀!

我似乎在梦中,感觉到是母亲在摸着我的额头,又感觉是晓霞在喊我:少平……。又像是金秀的声音:哥,手术做得很好,你一定要配合医生治疗,不会落下后遗症的,你会好起来的。

惠英姐叫来了矿医,医生给我量量体温,打了退烧针,又开了药。我只是晕沉沉地,意识模糊地被打针、吃药。再躺下睡觉。

两三个小时后,是药物的作用吧?我退了烧,感觉清爽了许多。惠英姐望着我,长叹一声,说:你终于醒了,你一下子烧到39度多,昏沉沉地,在说胡话。你睡再会儿,姐给你做点饭去。

原来,惠英姐请了假,一直陪在我身边。我闭着眼睛,不想说话,便点头默认了。

不到一个时辰,惠英姐就提着饭盒回来了,说:少平,姐做了酸汤面,你趁热吃上一点儿,……。

惠英姐说着就要扶我起来,我摇摇头,说:姐,我能行。

我挣扎着起床,惠英姐把一小碗儿酸汤端到我面前,说:你能行妈?姐喂你吧!

我笑了,说:姐,你弟有那么娇气吗!惠英姐也笑了,说:我看你很累,人都脱相了。姐心痛哩。

吃了酸汤面,惠英姐又帮助我吃了一次药。我再躺下睡了。直到下午,安锁子他们下班回来,我才正真地好了起来。

惠英姐跟安锁子描述我发高烧,昏迷不醒,请医生打针,吃药的经过,我红着脸,说:唉,我睡了一觉,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只是晕晕乎乎地模糊记得医生给我打针。

惠英姐笑笑,说:你昏昏沉沉地睡着不醒,可是把我给吓傻了。

安锁子哈哈笑了,说:惠英姐,多亏了你照顾我们班长,不然,他在这屋里,还不烧成炭火呀!

二班另外几个工友也来看我了。见我已无大碍,大家说笑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惠英姐要照看明明,也走了。

我长叹一声,觉得这一天过得好没意思,先是昏沉沉无知无觉地睡,睡到后来是梦境,一些过去的美好,伤痛,难忘,都在梦里出现了。人若是死了,也许就像是无知无觉的睡觉一样,只是到了后来,就清晰地进入梦境,梦境中与亲人团聚。那种留恋可真是难舍难分啊!是不是人死如睡,睡到了一定时间段,灵魂就会活跃,如在梦中呢?

安锁子忽然闯了进来,笑嘻嘻地掀开我的帐子,说:哎,哎——?少平?有句话,哥憋了很久了,惠英,她人那么好,你们……

我忽地一下折起身来,说:你小子打住,不要胡嗪乱喷好不好?小心我急了,捶你呀!

唉!哥不说就是了。有什么呀!值得吗?安锁子嘟嘟囔囔地回到自己的床上,打开收音机,听起了单田芳的评书《施公案》,没多大会儿,又听到吱吱啦啦的调台声,安锁子又在听邓丽君的情歌了。

睡了几乎两天,二十多个小时。此刻,大见好转,身上不再酸痛困乏,精神也清爽了。安锁子的话,勾起了我混乱的思绪。是啊!惠英姐还年轻,师傅故去已经三年多了,设身处地想,惠英姐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矿上那些因为丈夫出事故,顶替了丈夫上班的女子,在丈夫去世一两年内,就再婚了。

煤矿,是个光棍汉成堆成山的地方,像惠英姐这样模样俊,又贤惠能干的女子,师傅去世这几年,应该是不乏追求者吧?可是,惠英姐从来没有给我提及过这样事情,尽管我把惠英当成了姐姐,可是,她是把我当成亲弟弟吗?以她的灵性和聪慧,她内心深处究竟想些什么呢?难道,难道,我——孙少平,就这样以弟弟之名,耽误惠英姐本来已是短暂的青春吗?

我一遍遍自问,一遍遍自我肯定,又自我否定。安锁子地话再次回响在耳畔:惠英,她人那么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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