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成慧：【我的母亲】（散文）
作者简介
戴成慧
戴成慧，男，45岁，教师，喜欢读书思考。
我的母亲
戴成慧
梦见母亲，又是临近逝去时的痛苦状。雨后的老院子涝洼，没个下脚的地。母亲去如厕，久病的母亲大便无法正常进行，又是干燥，待用尽浑身的力气完成如厕，已经丧失了站起的能力。梦到此戛然而止。我已是泪眼模糊，是昨晚遛弯看到有人燃烧纸钱，还是年关将至想妈了，我也说不清楚，但梦却是真真切切。
我又一次在梦中惊醒，妈妈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梦境。场景是那样的清晰，又是雨后，破旧低矮的泥草房，紧闭的门窗。我捡到几株粗壮的西红柿苗，手执苗正欲栽在我家的园子里，猛然发现门窗紧闭，我忽然意识到母亲可能已经不在了。于是我在惊慌、无助、无望中呐喊寻找，却发现母亲瘦小的、低着头无力的静静坐在窗下旧凳子上的身影。褪了色的、飞了边的、说不上是蓝色亦或是灰色旧衣裤，黑趟绒面布鞋从未改变，齐耳的短发不再工整，面容依然是病后的浮肿，我飞奔至母亲膝下跪问：“妈，能不能多陪我几年？”妈妈喘着粗气颤巍巍的回答：“只要你没毕业我就等”。于是我手握拳遁地回答：“我要上完高中，还要上大学”梦至此惊醒。
上一次梦见妈是去年腊月二十三，而现在是正月初二凌晨两点，两次梦不足八天。
母亲大人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3个年头了，当时刚刚60虚岁，母亲是在大年初四与我们作别的，完成了她做母亲的职责，也刚好是我和三哥共同举办婚礼的第七天。母亲临终的最后一句话是，也行了，又容你们好几天的时间。她的意思是没在婚礼的当天就走。母亲的一生总是这样为子女着想。
我们兄弟姊妹七人，我最小，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咳嗽、浮肿、疼痛、难受、服药时刻伴随着母亲。冬天就更难过了，母亲常唠叨，针鼻儿大的窟窿斗大的风，总觉得冬天的门窗缝特别大，塞了旧棉花也挡不住三九天的寒冷，外屋的酸菜缸里总是结了冰碴。清晨，母亲起床抱柴火，手伸进缸里捞酸菜，咳嗽声、唠叨声、烧火的噼啪声、水接近沸腾时的响边儿声、还有和玉米面的盆底儿与灶台水泥面摩擦的吱嘎声混合的灌入耳畔，我就是这样迷迷糊糊，欲醒还睡的蜷缩在被窝里，听着这样的声音，度过一个又一个童年至少年的清晨。
小学的时光似乎没玩儿够就结束了。
初中就要到离家十五里的乡里中学读书了，自行车是尽力维修了的。学费是万万赊不得，因为我脸皮比纸还薄，若为此与老师求情我想还是不念的好，于是母亲就到邻里筹借，结果总在我意料之中。于是我揣好学费，带上母亲单独为我做的体面的午饭骑上吱呀的自行车上学去了。日复一日，每日不太冷的清晨我便与母亲一起起床，在院子里大声朗读课文或背诵英语单词，母亲说：“早晨空肚，背啥都装进肚子里。”年复一年，三年后我上了师范，果然被母亲说中。
母亲虽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但却会在劳动中总结教训，积累经验。
我家的叶子烟颜色纯正，味道上成，是村里模范。年关一过就将破盆子、木头槽子搬到窗台上，盛满土浇透水，均匀撒好种子，不出几日窗台就充满绿意，一个个幼苗杆粗壮，两片子叶肥厚多汁。妈妈说：“这是水肥适中，压厚土的结果，否则幼苗就很单薄。要想烟稞壮实得从小下功夫，就像人若想成功必须从小打好基础。”天气渐暖，起垄刨等株距，浇透水，小苗根植入泥，然后上面盖一层细面干土，形成凹状，再过些时日，妈妈就会用锄头除去幼苗周围杂草，松动土壤，适当施些农家肥。早晨每个烟叶上都挂满露珠，妈妈说：“老天爷公平地对待每个生命！”妈妈一边背着手走在田垄间，一边仔细观察是否起了腻虫，妈说:“必须早发现早喷药。”
雨水勤，阳光足，转眼就是收获的季节，母亲将烟叶分批掰下，长长的扁扁的烟针在妈妈手中飞舞，挑灯夜战，加班加点，手指上挂着厚厚的黑色烟油，刺嗓的烟味令人作呕，但落地的烟叶必须尽快上架，若被雨水浸泡或上架淋雨都将影响烟的颜色。妈妈把预留的烟种选了又选。蒸烟是爸爸的拿手好戏，这道工序也至关重要，它直接影响着烟的味道。
我家养的猪一定是白色的，妈说：“白猪好养，上食，出栏快。”野菜生长的季节，母亲就会早早起床背个大筐走出家门，当她回来时一定是倾斜着瘦小的身体挎着满筐的猪菜，再把它剁碎，然后踮着脚将它倒进门前豁嘴大缸里，加了饲料搅拌均匀盛出再向猪圈走去，猪见了母亲就会歌声嘹亮，母亲就会一边投料一边笑骂：“这俩小畜生。”
每年的五一前后我家都要卖两头肥猪以贴家用，然后再抓两头猪仔。在我师范二年级的五一，按我回家的约定，我们家卖了一头毛猪，又宰了一头，准备吃点好肉、灌血肠解解馋，熬了猪油等待着豆角的成熟，其余的也是卖掉。怎奈学校推迟了三天放假时间，当我晚上赶回家，爸爸信心满满的将系在我家外屋粗瓷管井中的绳子提起，妈妈急切的掀起盖在小竹筐上的布，只见盘中的血肠长了白毛，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行清泪默默地流下，我抓住妈妈瘦小的手伪装了笑脸说：“小事，来年还有的吃。”我扭过脸去-----
母亲的事永远说不完，母亲的恩情永远感念不完，母亲的爱永远享受不完。人有来生吗？若有，我真的不忍心再做您的儿子！其实，我很享受梦境，因为梦里有您，只是求您下次的出现能不能没有病痛、没有浮肿、不再服药，而是精神矍铄、腰板硬朗地行走在孙辈或是重孙辈的升学、婚庆典礼上，透着喜悦、溢着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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