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民】老 夫 少 妻
恼人的家事像一堆撕不断理还乱的麻团，塞满了天文的脑海。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千方百计想把它们处理得鱼安水安，但经常事与愿违，总是出力不讨好。不是这面不满意，就是那边有意见，落下了不少的埋怨。他觉得自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原本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内心，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随时都会电闪雷鸣，暴雨狂风。他后悔自己把持不住自己，被鬼迷住了心窍，一步踏绽脚了，滑向这个惊涛骇浪的深渊。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的，现在说什么都是正月十五买门神——迟了半个月了。
天文姓杜，离天命年近在咫尺。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粉面含春，倜傥风流，能写善画，擅歌长书。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市文化馆工作。不久便与大学时的同窗，长得一表人才的芝草喜结连理。两个人知根知底，伉俪情深。一年未满，就喜添贵子，取名鹏飞。妻子在城区某中学任教，夫妻俩出双入对，鸳鸯于飞。小日子诗情画意，令人羡慕。
由于多才多艺，加上敬业乐群，得到了几任领导的赏识，所以一步一个台阶，上升很快。十多年后便独当一面，荣任了文化馆的书记兼馆长。“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长安花”。纵横驰骋，遍地开花，把文化馆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不只事业有成，儿子鹏飞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高中毕业后轻而易举地考取了南京大学，使得同龄的孩子心悦诚服，抬头仰视。
穷到街头无人问，富到深山有远亲，不少人攀亲交友，不少人蜜语甜言，不少人阿谀奉承，不少人送东送西。杜馆长也心旷神怡，蝶舞蜂飞。
两年以前，他们单位新调来一位三十岁左右名叫艳丽的女同志，是文化局李副书记的掌上明珠。李艳丽身段妖娆，高高地乳峰，细细的纤腰，肥肥的臀部，白皙的大腿，留一头顺畅的披肩发，戴一副茶色的金丝镜。报道那天就自报家门，亮明身份。杜书记另眼相看，体贴无微。
李艳丽以回报工作为名，有事没事常去杜书记的办公室。到那儿闲聊几句后，主动整理办公桌，自觉沏茶递水，扫地擦窗。开始杜书记还上前拦挡，李艳丽美目流盼，语带娇柔地说：“干这点事儿不影响说话，能给李书记服务是一种快乐。”
几天以后，杜书记了解到李艳丽技校毕业，起头在某乡镇文化站工作。能力一般，但有其老爸的荫庇，因而一路顺风，几经辗转，就职于现在的岗位。她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在婚姻问题上高不成低不就，错过了婚嫁的黄金岁月，至今小姑所，居独处无郎。杜书记有心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有手不打上门客，怎能将人拒之门外。有一天杜书记告诉李艳丽，把精力用在工作上，李艳丽面带幽怨地回答：“谢谢杜书记的关心，这点道理我懂。我也想少打扰百忙中的领导，但身不由己，总想聆听领导的教诲，觉得听你讲话是我最大的享受。
天长日久，杜书记对李艳丽产生了微妙的感情，总希望看到李艳丽曼妙的身姿，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芳香，听到她她带有粘性的话语。这一切的一切，他从妻子芝草身上是得不到的。芝草身体发福了，皮肤粗糙了，眼角有了深深的鱼尾纹。他们走到一起，说得最多的变成了米面油盐酱醋茶，一年半载很难听到一句使人销魂的话语。
几位高中时代的同学来了，恰好李艳丽也在杜书记的办公室。摆果倒茶，殷勤招待。聊了一会以后，准备去酒店用餐，李艳丽借故告辞。客人们说：“天文的知己也是我们的知己，见什么外呢？我们几个王老五有你这位美女陪同，给平淡的生活添加了调料，余香满口，乐趣无穷。怎么连这点面子也不想给呢？”
李艳丽名正言顺地跟着吃饭去了。老同学久别重逢，分外热闹，名菜好酒，海陆具陈，推杯换盏，吆五喝六。菜没下去一半，酒却喝了数瓶。李艳丽起头还有些矜持，但经不起在场人的恭维和礼让，慢慢地也就放开了。推辞不过了也和别人碰杯，还替天文尽地主之谊，给人敬酒。不觉两三个钟头过去了，餐桌上早已是杯盘狼藉。看看天色不早，客人们起身告辞，天文把他们送出门外。回头看李艳丽仍在餐桌上趴着，头枕着莲藕似的玉臂，乌云般的秀发有一点儿散乱，白皙的脸庞上落满了鲜艳的朝霞，香汗点点，鼾声微微。不忍心把她唤醒，像欣赏一朵盛开的玫瑰一样用眼睛抚摸着她。
夜幕已经拉了下来，街道上亮起了璀璨的路灯，五颜六色的广告不断变幻着诱人的图案。李艳丽还沉浸在甜蜜的梦乡里，天文看着她那娇艳的形容，顿生怜香惜玉之感。恰在这时，服务小姐善解人意地翩翩而至，柔声细气地问天文要不要开房。天文迟疑了几秒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服务小姐示意跟她上楼。天文一条胳臂垫到艳丽的颈项下面，一条胳臂伸进艳丽的腿弯，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艳丽的体温像电流一样，霎时传遍了天文的全身，天文顿感魂销体酥，急不可耐地加快了脚步。
把艳丽放在宽敞的席梦思床上，弯下腰为她脱去高跟鞋，把她的双腿扶上来放平，如痴如醉地看起她来。飘逸的秀发，秀气的五官，乳峰若山，腰可盈掬，平坦而有弹性的腹部，丰腴而颖长的双腿。大红色的裤头在蝉翼般轻盈的白裙下面时隐时现，使人浮思联翩，想入非非。天文只觉得心跳加速，体温升高，热血濆腾，蠢蠢欲动。他意乱情迷，利令智昏，不顾一切地脱掉衣裤，饿虎扑食般地爬上床去。
李艳丽不失时机地醒了过来。她没感到吃惊，不觉得恐慌，先是不加拦挡地让天文解开自己的衣扣，接着像久旱的禾苗承接雨露一样迎了上去。赤身露体的一男一女像麻花一样紧紧地扭结在一起。颠鸾倒凤，被翻红浪，汗雨滂沱，喘息阵阵，极尽鱼水之欢，哪管影响和后果。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两个人尝到了偷尝禁果的甜头，隔三差五地密约幽会。或在树荫遮挡的公园无人处，或在壁灯迷离的天文办公室里，或借故出差同住一室，或驾私家车伺机车震。
半年过后的一天，艳丽突然摊牌，明确告诉田文，自己怀孕四个多月了。这消息如晴天霹雳，炸得天文措手不及。天文屈尊纡贵，差点大礼参拜，央求艳丽引产。艳丽冷笑一声：“你吃了个灯草，㞎了个香茅，说的倒也轻巧。”接着像怒金刚一样唇枪舌剑：“人常说'虎毒不食子，谁知你比猛虎还毒十分！玷污了我的清白，毁坏了我的一生还不满足，现在不仅要我从死里走一回，不打自招地承认我是令人发指的第三者，还要杀害我的孩子。这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明确告诉你，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你老婆离婚，咱俩开始新的生活；要么我舍命相争，来个鱼死网破。到那时你势必臭名远扬，众叛亲离，甚至深陷囹圄，去职丢官。何去何从，凭你选择。“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一阵狂风暴雨袭击得天文昏头转向，他好像被一群荷枪实弹的追兵逼到了悬崖边上，进退维谷，不跳也得跳。他似乎觉得甜蜜的梦醒了，原来自己钻进了精心设置的圈套里。这圈套天衣无缝，左突右冲也钻不出来。他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只得逆来顺受，等待命运的裁决。他又几次低声下气地恳求过艳丽，但那等于与虎谋皮，想叫艳丽放他一马，简直比上天还难。
几天来天文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芝草问他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天文几次欲言又止，难以启齿。在芝草的一再追问下，天文声泪俱下地匍匐在地，芝草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替他擦干了眼泪：“天大的事你说出来，憋在心里会闷出毛病来的，咱俩齐心合力设法解决，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天文欲说还休，紧紧地把妻子搂在怀里：“我有罪，我不是人，对不起你和鹏飞！实在不愿意伤害你，伤害鹏飞，但万般无奈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把他和艳丽的苟且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芝草。恳求芝草看在二十多年夫妻的份上救他一把。说完把芝草的手拉近自己的脸庞：“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我吧！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芝草杏眼圆睁，她没有打骂天文，也没有大哭嚎啕，脸上像落了一层厚厚的严霜，冰冷冰冷的。她决绝地抽出自己的双手，跌跌撞撞地向床铺走去。趴在被子上无声地饮涕，案板一样的背部剧烈地起伏。
天文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痴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烟屁股塞满了烟灰缸。
一连几天，芝草都像冷美人一样板着面孔，不说一句话。第五天的傍晚，芝草炒了一个可口的菜，从大立柜里拿出仅有的一瓶茅台。强颜欢笑地说：“咱夫妻结发来伉俪和好，狂风吹暴雨打分道扬镳，今天这顿饭是最后的晚餐，请你展开愁眉，露出笑脸。“
芝草把天文面前的酒杯斟满，不断地给天文夹菜：“我多么想一直这样照顾自己的丈夫，到地老天荒。离开这个世界为止，但是狠心的老天爷剥夺了我的权利。请让我抓住今晚的机会，再尽一次人妻的义务“。话没说完，便雨打梨花，泪流满面了。
酒是苦酒，菜蕴悲情，他俩如何能吃喝得下去。勉强咀嚼，味如爵蜡。泪眼相对，哽咽难话。
芝草擦了擦眼泪，含情脉脉地说：“我有工作，领工资，不需要你考虑。鹏飞刚上大学，你还像过去一样，每月给他卡上打一千元。这样孩子觉察不来咱俩关系的变化。房子留给我们。家里存的二十万元你全部带走，因为你们要购房，要生活。预祝你们幸福，美满。今天晚上你也不要在鹏飞的房子睡了，睡到我身边来吧。咱们善始善终，有个好的开头，再来一个好的结束。“说完掩面离开了饭桌，天文起身搀扶她走进了卧室。
既无破镜重圆的可能，如果延宕时日，对双方无疑是一种折磨。于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第二天上午，芝草约天文去了区民政局 。没有吵没有闹，按芝草先一晚上提出的条件，心平气和地把婚离了。
天文拉上装满自己衣物的拉杆箱，一步三回头走了。离开了充满温馨回忆的洞房，离开了共同经营了二十多年幸福的家。芝草把天文送出单元门后，再也抑制不住满腹的委屈，扑倒床上大放悲声。直哭得天昏地暗声嘶力竭。从此染病在床，一个多月以后才挣扎着前去上班。精神大不如前，身体瘦了一圈。
在艳丽父母的张罗下，婚礼隆重举行了。艳丽身穿飘逸的婚纱，面带幸福的微笑，穿梭于宴席之间。天文成了她的配角，像地球围绕太阳一样被动地旋转。
李副书记有几套住房，把地理位置不错的一套给了宝贝女儿。三室两厅，一百零九平方，据说价值一百五十余万。天文带去的二十万元还不够房价的零头。天文没有觉得这是他们的香巢，颇有寄人篱下之感 。理不直，气不壮，腰杆挺不起来。唯艳丽之命是从，哪里还敢坚持自己的主张。
五个多月以后，艳丽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婴。从产房回到家里，已经退休的艳丽父母便搬了过来，伺候女儿，帮带孩子。岳父官气十足，岳母颐指气使。天文像黛玉初进贾府一样，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走错一步路。还经常听到他们数说亏欠：“如果不是你行为不轨，我女儿能嫁给比她大十四五岁的你吗，你自己不检点，祸害得我女儿好惨！”天文像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低着头，顺着眼，任凭婆婆的怪罪和斥责。
天文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下班后迟迟不想回家。如果哪天稍微晚了一个多钟头，生性多疑的艳丽便要刨根问底，又是一阵轰雷豁闪。天文费尽口舌，紧解释慢解释才能平息。
亲戚们对天文有看法了，同志同学朋友和天文有所疏远了。他的几位至交在一起算了一笔账，要不是拈花惹柳，天文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下半辈子净等着享福呢，小伙骚情骚的，自讨苦吃。老年娶了少年妻，到底都是人家的。快五十岁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孩子的抚养，上学，就业，买房，成婚没有个一百多万成不了事。当孩子二十岁时他已经快七十了，非要把他身上的油吸干不可。放的自然不自然，捉条油焰（蜈蚣）数屁眼。找座大山头上顶。
天文经常回忆起他和芝草相敬相爱的日子，想到芝草对自己的恩恩爱爱和种种好处，无可奈何花落去，这一切再也回不去了。情不自禁地淌下悲伤的泪水。
作者简介：王华民，1948年2月生于华阴，1959年迁入临渭区（原渭南县）蔺店镇。退休公务员。曾在有关刊物，平台上发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