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饕食话之“百鸡宴”(上)
夏日,是高原的雨季,民谚有“四五六,淋得哭”之说。在这种季节,贡 嘎山区的雾,是够使人发愁的了。
天边晨曦微露,那雾幛就从深深的谷底漫上来,霎时淹没了我们的营地,裹紧了玉骨冰肌的“贡嘎神女”。真怄人,今天我又难以抢拍“天府之国”第一峰的雄姿了。
贡嘎山区的晨雾
唧唧-啾啾-咕咕-嘎嘎,唯有那各色各样野鸡的啼鸣,能渗云透雾,直扑耳际。可人又哪有心思欣赏这雪山之上的百鸡交响曲!
面对茫茫雾海,我正一筹莫展,同伴却兴致勃勃地钻出帐篷,把嘴巴朝后山坡上的林子一噜,神秘地对我耳语:“愁什么,正好猎鸡去。”
在这飞禽走兽遍布的高原上,射鸡撵兔,那些纵狗搜山的真正猎人多不屑为之,却是牧童们的一项快活的娱乐。他们不使钢枪,只靠安绳扣,甩“俄多”(牧人们用毛绳作成的一种抛打石块驱赶牧畜的工具),甚至掷石舞棒就能把山鸡野兔猎获。如果你到牧场上去,那一群群麻格格的“撒葩”(汉语叫窜草鸡)可逗人爱了,一只只肥墩墩,嫩生生,真是天生的肉砣砣。那鸡,能跑不善飞。人一撵,它们咕咕咕咕惊叫着跑上一程后,便停下来一齐伸长脖颈向后张望,这便是下手的最好机会。猎“撒葩”,是半截子放牛娃们的拿手好戏。你不妨跟在后面观看,在他们得意之时,伸出姆指夸赞夸赞那“俄多”打得有多准,十有九回准能获得他们馈赠的几只肥嫩嫩的美味。
当然,也有用砂枪猎鸡的,那自然是大人们使用的手段了。有一次,我随寨子上的几个藏族阿哥上山挖贝母,就感受过另一番猎鸡之乐。天擦黑,机灵鬼扎西旺堆的摘下砂枪,装上火药铁砂,叫我揣好电筒跟他走。一会,就梭进了黑洞洞的林子。我正不知如何下脚,扎西轻轻摸过来,打了个不要说话,尽量放轻脚步的手语,拉着我几步就钻到了一株高大的青杠树下。电筒一晃,嗬,一枝横伸的桠笆上,竟站满一排麻格麻格的东西。“鸡盲眼”最怯光,不管什么鸡,一到夜间都成了瞎子,再强的光射去,它们也一动不动。扎西取出卡在耳门里的火炮子,盖在砂枪的火嘴上,对着桠笆一扣板机,轰地一声,火光闪处,几只野鸡便立刻栽了下来。太激动人了!我忙捏亮电筒,不顾一切地扑进剌笆笼,三下两下就把一只只还在挣扎的猎物抓了起来。返回棚子,顾不得满手剌痛,马上拔毛剖腹,抹盐加料,拨旺火堂,一会就烤出了黄酥酥、香喷喷,色香味俱全的一道“山珍”。伙伴们围着火堂,吹着“喇叭”(山民戏言,称捧着瓶子喝酒为“吹喇叭”),横啃竖咬,边吃边侃,山南海北,天上地下,康定北京,虫草贝母,肚圆话稀,说着说着一个个便昏昏然进入梦乡。